七月三日晚

凌晨两点,我依然盯着寝室的天花板无法入眠,整个右侧肩膀在剧烈地疼痛着,黑暗中原本模糊的物体变得越来越清晰。胸腔也开始被扩散的疼痛撕扯进来,平躺着,泪水顺着眼角往下流,是冰冷的。我不敢侧着睡,向右,挤压的疼痛像针扎一样;向左,是心脏。过去的几个小时里,我大概已经去了四趟厕所,在寒风中缩成一团,像是年老无奈的“苏大强”。旁边向哥均匀的鼾声与外面发情牦牛的低吼声此起彼伏,我瞪着眼睛倒吸着凉气,头上还冒出了一层虚汗。窗外的风,把窗帘吹鼓在半空,那来回挣扎扭动的样子,就像此时陷入未知恐惧中的自己。

不能再抗下去了,我努力穿好衣服,朝着院外车门走去。

车内零下13度,我磕着牙驶向漆黑的荒野,几十公里外的霓虹。沉闷的心情投向深夜的草原,像石头在平静的湖面上溅起一圈圈波纹,越扩越大。在这种特殊的环境下,似乎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听说心脏受损,大脑一时察觉不到,就会胡乱反映在肩膀上。在那曲的一年里我都没怎么出汗,是不是时间长了产生了痛风?心绪随着道路两旁的野草在风中沙沙作响。我需要些别的声音来分散胡思乱想,然而不知谁在车载的U盘里下载了几百首迪曲—“跟着我的节奏挥动你的双手”。这样悲凉的夜晚真的就有这么荒诞的事情发生。

我只能选择听着DJ版的《西海情歌》向着那曲镇人民医院驶去。

急诊台只有一个医生一个护士,却围了二十多个人,我咬着牙排了半个多小时的队。终于快轮到我的时候,那名医生说要去“解大手”,旁边的护士还噗嗤的笑了。疼痛难忍之下,所有的不顺都好像是在故意整我。“你给老子看完再走!”我居然飚出了一句四川话。那位手里攥着纸的医生楞了一下:“哪不舒服?”我把一晚上的痛苦和担心都向他描述了一遍。他紧锁着眉头说:“心脏出了毛病那也应该是左肩,不应该是右肩啊”随即给我量了血压,排除了心脏的问题。到最后,他只给我拿了一颗布洛芬,“你这种突发症状,如果没有拉伤的话,就是暂时缺氧引起的”。我本打算再详细地询问一番,但看到他的手一直攥来攥去很不舒服,也就没好意思再追问了。

不管怎么说,心里的一块儿大石头总算落地了,已经是凌晨4点半了,突然好饿,我去街角吃了一碗酸菜面。

回去的路上出现了一条黑得发亮的车辙,起初我以为是长途卡车用来降低轮胎温度而洒下的水,直到在密封的车厢内都闻到一股恶臭的沥青味,只有打开车窗让左右的风灌进来。药效开始发挥作用了,肩膀的疼痛得到了缓解,那碗面也让全身的血液流动了起来,此时我才看到那半山腰上挂着一轮快要满月的圆。

回想这一夜,自己完全是出于本能的“求生欲”跑了出来。其实大可以叫醒他们陪着我一起去,我们曾经也有过约定:“谁如果晚上出现什么状况抗不过去的时候,就使劲敲墙!”但是,一夜好梦在那曲真的太难得了,他们也可能是吃了安眠药才睡得那么踏实。

回到村里天已经快亮了,可向哥此时却直挺挺的坐在床上等着我,房门一开他便问道:“去镇上了?”我说肩膀实在是疼的睡不着。“那你也应该打声招呼啊,别个都不知你去哪,很担心的”。后来,从另一位队友口中得知,我走后没多久向哥便敲开了他的房门,两人披着衣服到处找我,从厕所到会议室,从村长家到河边儿,最后才发现停在牛圈旁的车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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