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刘沧客家最近特别闹心。
最先是自己的大儿子,连媳妇都娶了,生生的就折了。
再是自己的老婆子,从儿子死了之后,就一病不起,没多久病死了。
儿媳妇儿失了相公,又操办了婆母的丧事,许是伤心过度,撒手人寰。
老刘一把年纪,连着失了三个亲人,日日以泪洗面。
可是上苍并不怜悯他。
屋漏偏逢连夜雨,家里的仆从三个两个的,也死的死,病的病。
郎中来了全都看不出来毛病,眼看着殷实的家就败了。
2
这一日,颤颤巍巍地拄着拐棍出来院子里面望望,一时间想起自己的家道中落,也是悲从中来。
这时候,看门人报了个姓名,说刘海石前来造访。
沧客想了一下,就欢喜起来。
这刘海石是自己的结拜兄弟啊!当年蒲台兵乱,那海石一家避乱滨州,才有缘相遇,两人甚为投缘,又是同姓,于是就结为兄弟。
只是后来海石的父母没了,他回去奔丧,这一别就是半辈子,再也没音讯。
在这个最需要人安慰的时候,有兄弟来看他,也不嫌他的晦气,真是觉得特别窝心。
3
迎了门去,还没等沧客开口,海石便大惊失色,哎呀,哥哥,你这面相是有灭门之灾啊!
沧客大惊失色,怎么你一见面就知道我遭了大难呢?
海石接着说,虽然这么久没有见,但我一看你就过得不好,快把你的事儿讲给我听,看看能不能亡羊补牢。
那沧客被说中了痛处,呜呜哭起来。
待把所有发生的事情说完,海石也跟着流泪,接着安慰他道,看来兄弟这一遭算是没有白来了,哥哥你不要伤心,弟弟给你排忧解难!
那沧客不明所以,海石只是但笑不语。
4
只见那海石,进了宅子便是见屋看屋,见物看物,见人看人……
内外的仆从,家里的女眷也要一一看过——家里都这样了,还谈什么忌讳?人命关天,沧客便引着海石,一一看了。
这些女眷日常不见外客,一个个遮遮掩掩的,海石只是看着不说话。
一直看到了一个女人,才停下来。
那女人是沧客的小妾,倪氏。
5
沧客家本就是富裕,一来是祖上的积累,二来是自己的经营。
四十岁,两个儿子长起来了,都是俊俏后生。大儿子十七岁就名闻乡里,小儿子也是聪慧,后继有人,沧客很是满意。
两个儿子都说了亲,娶了媳妇儿,沧客更是满意。
但是看着自己那结发的婆子,就不满意了。
快五十的女人,又是操持家务,又是管教儿女,岂还有半分的颜色?
沧客觉得自己经营了半生,家业有所积累,儿女已经长成,自己也得享受一下人生,抓住个青春的尾巴——俗称男人的中年危机么。
他需要一个容貌出色青春当年的女子,来抚慰自己的心,证明自己还年轻。
于是,便在城里托人说了个妾,便是这倪氏。
倪氏与沧客的年龄差着二十多岁,与沧客的孩子同龄,从倪氏进门,那沧客竟是从没有一夜离开过她,极是喜爱啊。
而家里的祸事,就是从这个倪氏进门的半年以后开始的。
6
待沧客说完女子是何人,那女子已经是瑟瑟发抖,不成人形,不等海石出手,便已缩做一团,身量小了一大半。
海石看了她的反应,更加确定,便哈哈大笑起来,他越笑,那女子越是惊怕,身量便缩得越小。
众人皆惊讶,这女子原来是个妖物。
海石停了笑声,正色看那女子,从怀里掏出来一把戒尺,对着她的天灵盖就是一顿打,直响得像是敲鼓一般。
接着又把那女子揪过来,脸朝着地一摔,把那后颈子露出来,那后脑勺有一撮白毛,上手就薅。
那妖物便哀求,让她自己走,海石说道,走,再去谁家害人?说罢了不管她哀求,一把薅下来。
这撮白毛有玄机,眼看着女子的身体越缩越小,衣裳纷纷飘落在地,海石手里,拎着一只黑不溜秋的大狸子,海石微笑着把那妖物塞到了袖子里。
7
完成一个大宗,海石又端看众人,看到了沧客的二儿媳——大儿子一支血脉已经断了,这是沧客唯一的血脉了。
海石道,儿媳妇已经中毒颇深了,后背定有妖物种的毒针,麻烦把衣服脱了看一看。
那儿媳妇哪里肯,沧客的二儿子捉住了就往下扒衣服——此刻命都要保不住,还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是舍本逐末。
衣服脱尽了一看,果真那白毛数根,长在二媳妇的后背上,有两寸长,海石拿针挑了,说道,你还在这里别别扭扭不让看,再有七天就没命了!
沧客的二儿子,后背的毛已经快一寸长,海石说道,这是一个月的命数。
众人见状,纷纷脱衣,让海石一一验看,海石一一给用针挑了。
待都处置完了,海石说道,亏今日来,否则可不是灭门惨祸!
看那沧客,一张老脸已经抬不起来,若不是自己贪恋美色,一把年纪招了个祸害进门,哪里来的这些事儿!
8
一切都安顿了,沧客问海石,那妖物到底是什么呢?
海石说道,也就是跟狐狸同类,吸人的精气修炼,被吸的人都得死,美色迷惑,最是害人。
沧客留他住几天,海石说道,不可不可,这妖物非我能治死,得捉了去见我师父,他才有办法。
说话间,海石一模袖子,发现那妖物竟是不知何时逃了,哎呀,如何是好?
这话可把周围的人都吓死了,海石却定了定神道,颈子上的毛都薅了,也不能再变个人,只能变成个兽,跑不远的。
于是海石又循着屋子往外走,专门看院子里的猫儿、狗儿,等到了猪圈旁边,那海石又笑了,说道,在这儿呀。
9
猪圈里多了一头小猪,见了海石便麻爪了,伏在那是一动不敢动,海石不费吹灰之力便捉着耳朵提起来。
在那小猪的尾巴根又看到几根毛,伸手便要拔,那小猪叫得凄惨,扭动也是厉害,海石说道,怎么地,做了这么多孽,拔你几根毛还不行了?说着便把那几根毛也拔了。
那小猪又变回了一只大狸子。
海石装到袖子里,转身便与沧客告别。
10
本是多年不见,又受了救命大恩,沧客着实舍不得海石走。
海石说道,我与师父修行多年,早已经不问世间事,哥哥的难处既然解了,小弟便没有再留下的理由,还要去别处拔救众生。
只是劝着哥哥一句,莫要贪念恁重,修身养性才好。
说罢了,便飘飘然地去了,转眼不见踪影。
沧客从此便安分守己,诵经念佛,家里也是安顿了下来。
多年以后,他方知晓。
海石何许人也?
海石便是那仙人吕洞宾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