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粹的唯物理论认为:人的意识由生存方式所决定,生活环境将始终对饮食习惯形成主导。可以说,美味都是由物产演变衍生出的,不仅风味特色和民族文化相连,相关烹饪手法更是承接自于历史。西双版纳密林深处的哈尼族民族,在世代山居生活中,逐渐形成的饮食文化上的系列特点,就是上述论断的最佳佐证。
哈尼村寨通常选址于海拔1800米左右的山区,这些地方,年降水量接近于1500毫米,空气湿度很大,出于除湿保暖的需要,便促使哈尼人在饮食上不断形成了酸辣为主的口味特点,而丰沛的降雨更是为哈尼餐桌提供着丰富的动植物食材资源。哈尼美食最大的迷人之处,便在于众多食材皆出自天然,完全是绿色来源。而各种紧接着地气的制作过程,则更体现出了这一民族对于生命与生活的深沉热爱。
对于上山砍柴或下田栽秧的哈尼妇女而言,随手采集几把可以当季食用的野菜野果,包在芭蕉叶中小心地带回家去便成为了生活的常态。因为是现采现摘,进家打开芭蕉叶时,一些野菜野果上的露水甚至都还没有干透,以这样的食材所烹制的菜肴,色,香,味的美妙之处自然可想而知。雨水一旦落入沃野,万物发硎,多如牛毛的野菜野果开始布满山间,偌大的居住山地,就是天然的采植场。在这片开放式的大场院上,哈尼人们信手可以用来入菜的植物品种就有:甜菜、树头菜、灰条菜、蕨莱、水芹菜、苦果,竹笋等等。与之对应,风味独特,有口皆碑的哈尼菜肴则有:腌芭蕉心、腌酸笋、螃蟹煮酸笋、包烧白参、盐巴果包烧鱼、竹筒烧肉、烧竹虫、清煮臭菜、泡笋、煮扫帚苗虫、烧扫帚苗等等。
先以野生白参为例。每年五月伊始,雨季季来到,正是山地上的哈尼村民们寻找野生菌类的漫长之旅。众多的野生菌里,白参就生长在那些被雨水浸泡过,大半腐朽的枯枝倒木上,不发则矣,一发就是呈带状的一片。尽管山民们对身边的森林已经无比熟悉,但是否能够碰上枯木发“参”,还真得凭运气说话。由于得之不易,人们都习惯将采到的白参预先留下尝鲜的一小部分,然后便把其他的用簸箕盛放,拿到场院上晾干后,再小心地封存起来,以备随时取出享用。到了后来,由于白参炖蛋,白参炒腊肉,和包烧白参这几道菜早就深入民心,所以在大多数版纳哈尼人家的餐宴上,简直可以说就是“不白参,不风味”了。
再看随处可见的苦果,苦果也叫“苦子果”,长在茄科小型灌木上,不是懒散生在灰扑扑的土沟旁,就是长于杂木乱生的土坡上,没个太大的讲究。春天一到,苦果结起籽来就是大包大包的,被路过的哈尼人想到,采摘回来,用家里的木臼捣上一捣,再配上牛肉,用三脚灶就着辣火炒将出来,却又是绝佳的下饭菜。
无论是白参或是苦果,还是其他的野菜野果,除去口感撩人,还兼具着丰富的营养和药用价值,难怪常年以此为食哈尼的老人们大多老当益壮,都一把年纪了,却还能够满山大步流星蹿着走。
现今的许多哈尼菜式都是沿袭上千年,而经久不衰,它们在庖制过程中所采用生态绿色的饮食方法,即便是到了文明社会,仍然也是受到众多吃货们的推崇。与汉民族用容器烹制食物的习惯不同,哈尼人更擅长于就地取材,通过植物本身去包容食材,解决加工过程中的存放和保持问题,比如“包烧XX”,就是用芭蕉叶把食物包裹起来埋进灶火里炙烧;“竹筒煮XX”,则是用一端开口的大竹管将食物和山泉水装满,再用树叶塞住管口放到火上去“煨烧”;而“香茅草烤XX”更是以香茅草缠住食物来进行火烤——这些办法土味十足,却使得“容器”本身也成为了促使食物入味的某种手段。另外,由于“容器”和食材间高度兼容,亦自然体现出朴素的烹饪之“道”,在最大程度上将食材原味和营养价值完整保留了下来。
“一方水土活一方人”,对于勤劳多思的民族而言,任何小物产所派上的,都可能是大用场。长期的饮食劳作过程,在哈尼人与山野之间形成了相依相存,剪之不断的亲密关系,其中所反映出来的,却只是最根本的“物竞天择”的自然结果。在真正的哈尼山民面前,就是再牛气吃货却都得自动让道——毕竟,摊放在他们的舌尖上,可整个山野交叉层叠的四时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