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浮光掠影里,等你

“如果在横溢情感和僵死麻木的无情感中叫我来拣一个,我毫无问题要拣上面的一个,不管是为我自己或是为别人。”——林徽因

出羽良彰《海の涙》

某个幽静的黑夜。校园里泛起了白雾。我走着走着便想起些不同寻常的事。

人的大脑就是这样奇怪,不经意间没有预料地想起曾经遗忘的东西,哪怕与眼前的一切都不相关。就这样,我的脑海里突然浮现了一些事情,这事情并非光怪陆离,但直到现在,每每如此,我的双手和我的内心就会颤抖。一股浓烈的情感好像就要涌出喉咙,涌出鼻孔,涌出眼眶,一发不可收拾。

我也是一个自私的小孩,我并没有缺少关爱,但我总希冀完整,否定支离破碎的过去,内心是任性并不断埋怨的。随着时间流逝,我学会了如何为人处世,按自己的一套。等我意识到时,我已经与父母因为看法态度的差异产生许多分歧。就在许多个不情愿许多个不被理解中,我时而让步,时而退却,然而更多的是冲撞,不解释。

我知道生活赋予人们不同的磨难,我也知道我认为很苦恼的事情在同龄人的眼中微不足道,但是我经历着,我也依旧迷茫着。

就像你无法拿你的生活体验完全说服我一样,我也无法让你完全感同身受,这一点哪怕是最亲昵的闺蜜,恐怕也无出其右。即便今天我写下所有过去、现在和未来的坎坷,生活也不会因此有任何改变,迷茫与希望交叉前进,一切都会改变,一切也都会持续。但是我想写点什么,这并不是希望能被人理解,因为我发现这是徒然也无意义的,也不是在炫耀自己的伟大,磨难就是磨难,只有痛苦的深浅,没有炫耀的必要

此时此刻我想起的,只是魔都地铁二号线在奔涌地人群中提着行李落后的父亲。这样的父亲已不再强壮,已跟不上大批的队伍,已认不得路线,却只能直勾勾地盯着我的背影生怕跟不上。背着行李的我急躁任性地迈着步子,突然想起他,回头的瞬间,只看到了微弓的身影和那双也略显着急又举足无措的眼睛。

新生开学季的盛夏燥热不已,我很累。看到同行的新生有着父母的关怀,那生怕孩子饿着递过来削好皮苹果的心意,我很嫉妒。

于是我时不时地停下来等他。我至今记得强烈要求来送我入学的他却唯独只拎了一个挎包,里面有一大袋砀山梨子。总说为了弥补他自己由于工作从未送我上过学的遗憾,他跟我一路出发,但那砀山梨子却不是给我的,而是给扬州的叔叔家的。他想送完我之后再去下扬州的叔叔家,看望叔叔和奶奶。所以一路上我一个人扛着我自己的行李,实在腾不出手给他帮忙。我所能做的,就是偶尔停下来,等等他。

时光飞快,一转眼我就长大,还没来得及在这个社会上站稳脚跟,确切的说,还未走出社会,他便很快的老去。实际上现在的我可以处理好自己的事情轮不到他操心了,可是每当想起那双直勾勾盯着我的眼睛,我总是辛酸的无与伦比。

我不情愿的告诉我自己,他老了。

我不情愿的接受,他开始遗忘。他不记得怎么开电视机,这让我苦恼了很久。我每天早上挣扎着醒来为的是不愿看他一个人坐在那里,就坐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开电视,不知道做早饭。而面对游乐场,他则表现出异常的兴奋,高兴地像个小孩。他突然脾气就很暴躁,对马路上的年轻司机怀恨于心总要谩骂一番。他把家里值点钱的东西拿出去变卖,他怀疑我,也总把小偷和起火挂在嘴边,甚至放玉石头在枕边,害怕坏人的入侵。他这样奇怪,我竟没察觉。

于是我终于感到异常,对一系列的事情感到及其愕然。然而我所担心的事情终成为现实,他确诊为老年痴呆,然而他还不到55岁。哪怕我为此挣扎着度过了一个鞭炮格外吵闹的春节。

我开始为自己的行为忏悔。我总是摆出很厌烦的态度,我认为他蛮不讲理。我总是耐着性子跟他解释,解释不通了我就索性不想讲话。我根本不知道,那时的父亲已经有了预兆。而更让我害怕极了的事情,并不是父亲的未来会是怎样,而是他身边的人会对他恶劣到什么程度。而无论我如何担心,却无能为力。

直到有一天我想向我的母亲倾诉的时候,我听到的却是另一个男人的消息与事件,这个男人并不是我的父亲。我再一次不情愿地接受,母亲有母亲的生活。从我与母亲的一系列争执里面,我发现时至今日,她也不尽然能理解我。母亲喜欢追逐她认为价值很高的东西,如果我说攀比,她一定会失望,所以我选择闭口不提。但我与母亲的所有分歧也恰恰在于此,不管她是否接受,事实就是如此。

于是我又把自己往孤单迷茫的道路上推了一把。

我在这个雾气弥漫的夜晚,想起了我曾经在大巴上躲在父亲母亲的被窝里,为了逃儿童票;想起了我和父亲联手一起捉弄母亲事后母亲上当的洋洋得意;想起了他们也像别的父母一样拉着我的手荡秋千。能想起来的事情已经不多了,毕竟很久很久以前了。现在的我,可以看着母亲在一个独立的家庭里幸福地生活,或许谈不上幸福不幸福,但很体面。现在的我,或许还能想起儿时父亲骑车载我学古筝时浸湿的后背,或许还能想起父亲一次又一次地教导我。现在的我,只能一个人拥有这些回忆,只属于我的回忆。现在的我,知道,父亲开始遗忘。而我,一辈子所背负的,是父亲在地铁人群中紧随我的眼神,是那眼神中不多不少分给我的分量。

什么是生活?生活迫使我接受一切,使我的内心变得足够温厚,可以装下一箩筐的重担,也要饱尝艰辛。它鞭策着我,驱使着我,为着温饱而奋斗,为着肩上的重担而奋斗。这是一个必经之路,我无法选择。

别问我这是谁的故事,也别再一次认为我多愁善感。你可以置之不理,嗤之以鼻,但不要妄加揣测。人们太喜欢下结论了,喜欢用自己的标准衡量别人。

“如果在横溢情感和僵死麻木的无情感中叫我来拣一个,我毫无问题要拣上面的一个,不管是为我自己或是为别人。

人活着的意义基本的是在能体验情感。能体验情感还得有智慧有思想来分别了解那情感——自己的或别人的!如果再能表现你自己所体验所了解的种种在文字上——不管那算是宗教或哲学,诗或是小说,或是社会学论文——(谁管那些)——使得别人也更得点人生意义,那或许就是所有的意义了——不管人文明到什么程度,天文地理科学地通到哪里去,这点人性还是一样的主要,一样的是人生的关键。(在一些微笑或皱眉印象上称较分量,在无边际人事上驰骋细想正是一种生活。)”

这段话摘自林徽因写给沈从文的书信。

它颠覆了我曾经对自己的判断和苛责。无论未来是怎样的,还是要按着自己的套路,父母终不会永远站在我们的身边。托尔斯泰说人生前和死后占有的土地应该差不多。也许终究有一天自己学会接受世俗的一切,接受没有想象只有现实的世界。

但生活依旧。


2016-4-3 1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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