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是一种神话生物,不约而同地出现在东西两方截然不同的文明传说中,就像是两名相隔万里而素不相识的历史学家约定好一起编造出来的唬人玩意,或者说,这其实是同一只手写就而成的?

    关于类似的神话参考“上古的洪水”。

    我曾经看到过红龙,在一片林子里的一处石头坑里,趴在那儿不见生气,像是受了重伤。它的鳞片泛着似凝固的血那般深邃的红色,一片片密密地织在庞然龙躯上,头上却没有我想象中长出异角,也没有传说中那样憎恶的面孔,很失望。整个就如同一块经过岁月与尘埃洗礼而失去光泽的红宝石。“血流淌着,诉说沉默的罪行,千百年、上万年无人倾听”,但我的直觉告诉我,一定有什么办法让这块宝石重放异彩。

    我记得红龙趴着的那处石头坑原先是一处湖泊。就在六个月前,我提着来复枪追猎一只受伤的小鹿而闯入林子深处来到这片湖泊旁,那里令我印象深刻。水面上漂浮着盛开的水仙花宛如阿尔忒弥斯沐浴的圣地让我暂时地忘记了就跪在湖边陷入恐惧的小鹿,放下了猎枪。我情不自禁地跪倒在湖边,双手捧起一泓湖水,静默着看它们从指缝间流失,任水流断开变成一粒粒玻璃珠,落入湖面。溅出的水花和轻轻泛起的涟漪如同降B大调钢琴曲里突兀的一个升F音打破宁静。

    我原先是不信神的,但在见识到这片湖泊后我坚信这里是某位在神谱里找不到名字的神明的隐居地,而仅仅是其居住地的一角神迹就令我产生了要永住此地来侍奉神的念头。“猎人放下枪,与百兽共舞”。也许我会忘记在林子外的一切,付出全身心投向神明。所幸的是,我及时地清醒了——是那只小鹿跳入湖中发出的响声惊醒了我——否则今天我就不会在这里讲故事了。我匆忙地提起猎枪离开了那片湖泊。

    离开林子我立刻想起来了,那片林子是被我们称作“生命禁地”的亡者之森。而当我追进林子时,我是什么都想不起来的。

    镇上的牧师提到过:其实并没有任何力量阻拦了亡者之森里的灵魂离开前去转生。不管是什么东西,活的、死的……只要走进那片林子里就会渐渐遗忘一切,浑浑噩噩地混迹在林子里然后死去,化作灵魂永驻其中。能活着走出亡者之森全然是因为死神在品尝小鹿美味的恐惧灵魂时过于投入而失手放走了已经盛放在餐盘里的我。我发誓再也不会靠近亡者之森半步,没想到……

    回到现在。如今湖泊已然干涸,湖底浮出无数冒险者和冒失者的头骨与生锈的装备,就那样扎进红龙柔软的腹部里,红龙依然毫无动静。

    环顾四周,再次踏入这里我发现许多已经不一样了。魅惑心灵的湖水蒸发了,逝去了一份美妙的生机,换来红龙压抑的死寂。而绿意昂然的林子也像是流逝了生命力,一把火就可以焚烧这一切。

    我还带着那把猎枪,而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思索着我该做什么。“屠龙者”这个称号似乎很受欢迎,就在我面前唾手可得——把枪里和兜里的火药倒出,塞进红龙的嘴里,站远点、点燃火线,然后享受一切。

    我想起的一点东西。遗忘在三川上的东西。

    于是我倒出火药,把枪扔进湖床上,在那些生锈的武器旁边,这是我最后一次用到我那“老伙计”了,不过这会是我最满意的一次。

    点燃。点燃。点燃。一切。咆哮。燃烧。灰烬。

    我点燃了林子。正如我所想的那样,亡者之森和红龙争斗后脆弱不堪,这把火烧去了我的过去。

    我看见红龙睁开瞳眸,燃烧着火焰在目光深处;而身上的鳞片不再是血那般的颜色,变得晶莹起来,也似燃烧起来了。

    我看见红龙飞在空中,龙息吞吐在灰烬处,双翼扑动出红色云彩。

    我看见红龙浴火重生,头上生出龙角,就和教堂彩色玻璃窗上画的一模一样。我觉得,似乎不该再叫它红龙。站在亡者之森余烬中心的我想到了这样一个名字:赤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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