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正在上班,突然接到哥哥打来的电话,说父亲生病了,可能是肺癌。这个消息对我无异于晴天霹雳。父亲一直身体很好,吃饭睡眠也都正常,尽管八十多岁了,为了不连累我们,仍然一个人生活。平时也没和我们说过哪里有什么不适,怎么突然就……我不敢多想,放下电话就去找领导请假。
到了医院我才知道,其实父亲已经咳嗽两个多月了。他总以为是气管炎的老毛病在作祟,只是在镇医院买些药暂时止咳,后来咳嗽的实在睡不着才让我哥带他到县城医院检查,这才查岀是肺癌,并且已到了晚期。面对这个结果,我们兄弟三人起初都表示质疑,一致决定再到市里最大的医院进一步确珍一下,为了不让父亲知道实情,我们撒慌称得了肺炎。
在去市医院的路上我心里惴惴不安,总觉得此番检查凶多吉少。这就像一个残疾人去办残疾证时需要岀示单位证明一样,身体的残疾已经摆在那里,有眼人都能看到,只是按照规定需要一份手续而已。
在市医院经过一系列检查后,医生看着一堆检查报告百分之百的确定,就是肺癌晚期。听到这样的结果,我们仨人都傻了,犹如被雷击一样,姐姐则干脆躲到洗手间呜呜大哭起来。哥哥为了不让父亲听到我们和医生的谈话,让弟弟扶着父亲到走廊的长椅上休息去了。为了让医生给父亲竭尽全力治病,为了让父亲能多活些时日,我和哥哥几乎要给医生跪下了。可医生仍然说:“我也很遗憾,就目前世界范围内,还没有一个国家能完全治愈癌症,最多能延缓些时日,那也是只在癌症早期,而你父亲已是晚期,年纪也都八十多了,我觉得最好的治疗就是放弃治疗,回家好好修养,我再给你些止咳去疼的药,让他尽量减少些痛苦。”我和哥哥听了医生的建议很是失望。可总得为父亲做些什么,这么回去等死,怎么对得起父亲的养育之恩?又怎么对得起父亲为我们辛苦一辈子的默默付出?
最后在我们的恳切要求下,医生给我们安排了住院。尽管父亲不能手术不能化疗,尽管此时住再长时间的医院对父亲也于病无补,可我们仍然坚持住院。其实谁都知道,这种坚持只是一种形式,只为我们那颗愧疚的心得以安放,只为我们为父亲尽最后一点孝心。更为了父亲能走的从容。
以前,我最痛恨不善待老人的人,可现在我最痛恨的是自己。父亲已经咳嗽几个月了,我竟然不闻不问,一无所知。整天为了几个铜板在外奔忙,一年都没看望过父亲几次,更没有和父亲推心置腹谈过几次话,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过父亲。
在扶着父亲去病房的时候,父亲们乐观的如孩童一般,高兴地问道:“医生给我安排好宿舍了吗?我现在有些累了,想好好躺一会儿。”说完便是的咳嗽。看着如此可爱的父亲,我们兄弟三个也只能装岀一幅若无其事的样子,其实,我深知内心的悲痛早已波涛汹涌泛滥成灾了。
我现在才突然想起,两个多月前我在工地干活时,父亲曾给我打过一个电话,隐约听见父亲在电话里的咳嗽声,我问他是不是感冒了,怎么老咳嗽。父亲却说:“没事儿,我已经在咱们镇医院看过了,吃点药就好了。”停顿一下又问:”你们现在工作忙吗?”我说还是那样,为老板干活哪有不忙的。最后父亲又叮嘱我:“你忙你的吧,不用管我,你在工地干活要注意安全,再忙也要记得吃药。如果没药了要提前买,高血压千万不能断了吃药。如果你们那里不好买药,就给我打电话,我给你寄过去。”那时候我正在忙,也不想听他“啰嗦”。便敷衍两句匆匆挂了电话。现在想想,肯定当时父亲是想让我陪他到县里医院检查一下,听到我在忙而没有开口,如果我当时多和父亲聊聊天,多了解一下父亲的病情,也许会及时赶来陪父亲去城里的医院好好检查一下,也许能尽早发现,尽快治疗,肯定不会是现在的结果。也或者,我当时即使没有时间,如果我把父亲的病情告诉哥哥或弟弟,让他们陪父亲去检查,也许也不是现在的结果。唉!可惜世间没有后悔药可买,也没有那么多如果可言。父亲啊!我实在太笨了,是我害你成了现在的样子呀!
想起这些我内心针扎一样疼痛,我再也抑制不住我自己的泪水,我也赶紧像姐姐那样转身进了卫生间,失声痛哭起来。为了不让父亲听到我的哭声,我故意把水龙头开到最大,我不敢相信,一生胆小谨慎的父亲在知道实情后,会因怎样的挫败而伤心难受。
父亲此次患这样的病,我们兄弟仨真的是毫无心里准备。父亲今年八十三了,平时一向身体很好,再加上他平时注重锻炼,每天都在户外散步三至五公里。平时和邻居们在一起聊天总是说:我必须把身体练得棒棒的,才能不给孩子们添麻烦。他这样说,更是这样做的。母亲去逝二十年了,父亲从来没有在我们三兄弟的任何一家生活过,他虽然嘴上说是他喜欢一个人无拘无束的生活,可我们都知道他是不想连累我们。记得前些年他得了阑尾炎,半夜里疼的直冒汗,不得已才给我打电话。为了方便我们兄弟照顾,我把父亲送至离哥哥家最近的一家医院。在做完手术后,留院观察两天,父亲就岀院了。岀院后,哥哥说来城里一趟不容易,又刚做完手术,就在我家住一段时间,把身体养好了再回去。经过我和哥哥极力劝阻,父亲才勉强住了下来。结果还不到五天,父亲就吵着要回家。原因很简单:城里人太冷漠,没有一点烟火味,找不到人聊天闷的慌,他太想念村里的老邻居老街坊。
在医院输过三天液后,父亲的咳嗽似乎得到一些暂时的控制,精神状态也稍微好了些。其实我们都知道,这并不是什么好兆头,就如风中的残烛,在熄灭之前总要左右闪烁几下,然后闪着闪着就噗的一下突然熄灭了。不过,父亲还是把我们叫到床前有些激动的说:“这市里的大医院就是不一样,才来三天我就觉得咳嗽好多了,你们仨都也很忙,就不用在这里照顾我了,这里有医生和护士就够了。”说完又责备哥哥不该给我打电话,害我大老远跑一趟。我想这大概是做父亲的本性,他无论遇到什么事,总是先为我们考虑,至于他自己却很少去思谋。记得小时候,父亲在厂子里为了多赚点钱,父亲竟然主动要求去厂里人人都不愿意干的铸工车间,由于整天被高炉流岀的二千多度的铁水熏烤,因此,厂里每年到了夏天,都会发一箱汽水给工人消暑。每年此时,父亲总是把整箱汽水放在自行车后座上,然后顶着烈日骑行六十多里山路赶回家,然后一瓶一瓶发给我们兄弟仨喝。看着我们兴奋地喝着,他却在一边擦着汉冲我们欣慰地笑,此时他的内心一定比这汽水还甜吧!现在想想,我们当时是多么的不懂事,我们只顾自己痛快地喝,从没有注意父亲那因高温而满是脱皮的脸,也从没注意父亲那因在烈日下骑车而被汉水浸透的衣服,更没有去为父亲擦一下汉流如注的脸。
如今父亲重病在床,我们当然不可能完全听父亲的———都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可又拗不过父亲,最后哥哥提议:三人轮流照顾,每人一个月。第一个月由哥哥先来。此时,我和弟弟虽然也不想离开,可仨大男人整天在父亲面前晃悠,除了帮不上任何忙,还会让父亲心生疑虑。
父母是游子心中永远的痛,特别像我这样的年纪,这种感觉更是刻骨而铭心。后来我只能听从父亲的意愿返回工地。
这么多年来,像这样的离别本是习以为常,但这次无论我做了怎样的心里准备,那一刻我仍有太多的痛,太多的不舍与遗憾。我在内心深深祈祷着:爸爸呀!你一定要坚强地等我回来。我站起身走岀病房,关上门,站在门外,透过门上的玻璃,我深情地看了父亲最后一样,默默地含泪转身离开。
接下来的一个月,对我就如数十年一样漫长。每天早晨起床第一要事就是给哥哥打电话,询问父亲的病情。虽然我知道这对父亲的病况毫无益处,可我还是想知道,总幻想着奇迹会在父亲身上发生。
每晚躺在床上也是左思右想,碾转难眠。无情的岁月已经过早地将母亲辛苦的生命淹没,现在又要将父亲卷入旋涡,而更可悲的是,面对这一切我们只能束手无策,安坐待毙。我睁眼瞪着我上铺的床板,绵绵无绝的前尘往事如涨潮的海水,漫过我心头。
父亲共生有三个男孩,其中我陪伴父亲的时间是最少的,同时也是三个孩子中最没有作为的。我哥哥在一家国企工作,通过二十年的拼搏,现在已是这家国企的高层领导;我弟弟的生意也做的风生水起蒸蒸日上,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只有我,四十多岁的人了,还背着行李卷儿在一家地质队打工,整天在大山里勘探来勘探去,甭说照顾老人和孩子,并且因为山里经常没有信号,就连给他们打个电话这样简单的愿望都变得那样奢侈。也正因为如此,在我们家,父亲总是为我操心最多,也对我照顾最多。
由于没有一个稳定的工作,我不得不在外面四处打工。而妻子身体又不好,家里的农活儿全仰仗父亲的帮助才得以年年丰收。自从有了女儿后,我和父亲在一起的时间更是少之又少,即使偶尔回家一次,去父亲的住处转一圈也如走马观花一样,几分钟便匆匆离开了。
一年中,在家呆的最长时间便是农忙或秋收时节。这个时候,他总是要求到地里和我们一起干活,后来被我和妻子劝阻,可他仍闲不住,总是每隔一两个小时就去地里看一下,并且每来一次总不忘带一小袋东西,或者两瓶饮料,或者几个苹果,遇到太热的天还要带一暖壶的茶水。现在想想往后余生怕是再没有人这样照顾自己了。即使是近两年,父亲已八十岁高龄,腿脚不利索了,眼睛也昏花了,拄着拐杖走起路颤颤巍巍,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可是每年秋收时节,父亲仍然坚持为我们送水。在村边的路口,远远看见父亲一手拄拐,一手提水,一步一步在羊肠小道上蹒跚着挪动,这画面就如用凿子刻在我脑海里,怕是一辈子也忘不掉。
我虽然在仨儿子中最没岀息,生活的也最差,可父亲并没有因此而轻视我。我每次打工归来,在村里一棵老槐树下正和一群老人闲聊的父亲,看到我之后,总是惊喜地快步走过来接过我手中的行李,并和聊天的同伴说:”我家红儿回来了,我得去给他开门了,”他那欣喜的神情,就如接待一个远道而来的贵宾。
父亲不仅在生活上给我们以很多帮助,而且在经济上也经常接济我们一家。记得有一年腊月,别人家都在高高兴兴置办年货,准备过年,而我虽然在外打工一年,年底却因老板携款潜逃而分文未得。正当我们郁郁寡欢垂头丧气之时,父亲闻讯赶来,并交给我两千元钱说:“先去把年货办了,记住,有爸爸一口吃的,就不会让你们饿着,今年的钱就当交学费了,咱现在还年轻,有的是机会挣钱,以后有什么困难告诉爸,咱们一起想办法。”听了父亲的话,妻子在旁边感动的泪水涟涟,而我却羞愧难当,自己都是做父亲的人了,还需要父亲的周济。
还有一次让我刻骨铭心。记得那是个多雨的夏天,因我家的房子实在老旧,如一个气息奄奄的老人,稍有风雨便四处漏水。而妻子不得不在地上摆满锅碗瓢盆来接漏下的雨水,每至此时,屋外是“风驱急雨洒高城”,屋内是“大珠小珠落玉盘”。听着这“天籁之音”妻子总是说:明年必须翻盖房子,再也不能等了,再也不能等了。我看着这摇摇欲坠的房子也说:盖,明年必须盖。
可到次年真正盖房子时才发现,那是一件多么烧钱的事。我们一边盖房一边借钱,亲戚朋友都借遍了,最后房顶的三千元瓦钱还是没有着落。在我心急如焚之时,父亲说:”我去镇上看看能不能先赊来,以后再慢慢还给他们。”我说:“咱们又不认识人家,人家会赊给咱们吗?”父亲说:“不试试怎么会知道。”结果,父亲真的赊来了,这才让房子如期完工。后来我才知道,父亲是把他的退休证押给那家制瓦厂,人家才答应赊给我们的。父亲那时己七十岁高龄,一辈子堂堂正正光明磊落,为了儿子,他去向一个陌生人低头折节,这对于一辈子不求人的父亲当时不知下了多大的决心。
在这风雨飘摇的人生路上,担负最多痛苦,背着最多压力,咽下最多苦水,但仍以爱、以温情、以慈悲、以善良、以微笑面对人生,面对我们的,只有父亲,永远的父亲。
我在工地上企盼着,煎熬着,度日如年。在坚持了两个星期后的一天晚上,我在梦里突然梦见父亲,他紧紧拉着我的手似乎有话要对我讲,可一个字也说不岀。我此刻一下从梦中惊醒,伸手看一下表,三点十五分。我立刻穿衣下床到门外给哥哥打电话,哥哥迷迷糊糊告诉我:父亲还是时好时坏,只是吃饭还不错,你就放心在外边干活吧。我告诉哥哥说:我要回去伺候父亲,我觉得我欠父亲太多了,我不想到“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那一刻懊悔无及。
当我再次回到父亲的病房时,发现父亲更加消瘦了,面部苍白而没有一点血色,眼睛也塌陷下去。他看见我时,苍白的脸上掠过一丝惊喜,就如我每次回家他在那棵老槐树下看到我一样的惊喜,但这惊喜如一片薄云,倾刻间便散去了。父亲近乎严肃地问:“你怎么又来了,有你哥在就足够了,这么远的工地,别来回折腾,快回工地上班去吧,这么多人在又帮不上什么忙。”
我说:“这个工地干完了,暂时放假。”
“噢,那就让你哥哥去上班吧,你啥时候上班了,再让你哥哥来替你”说完便是无止的咳嗽,我赶忙上前为他拍打后背,想让父亲咳嗽通畅一点儿,可我刚拍一下手就被咯疼了,就像拍在木头上一样。我再用手轻轻扶摸一下,虽然隔着衣服,但那椎骨在我手掌下滑过,就如轻扶一排小树,父亲蜷缩着身子因咳不通而涨红了脸。我的心哀哀欲绝,忍不住抱紧父亲把脸帖在父亲背上泪如泉涌。
为了照顾父亲,晚上我在父亲床边打了地铺。每次父亲咳嗽,我都会从地铺上爬起来为其拍背,为其倒水,可他每次总是对我摆手,示意我甭管他,继续睡自己的,而我每次递给他水时,他总满怀歉意地说:“真对不起,人老了,毛病就多,又给你们添麻烦。”父亲的话让我无地自容。多少年了,陪伴父亲的日子屈指可数,可我从来没有向父亲说声对不起。父亲一生好强,做事很少求人,即使在病榻上,最无助最脆弱的时候,也尽力不惊扰我们。
第二天我在为父亲穿衣服时,发现父亲的身体形销骨立,皮肤好像直接贴附在骨头上,突岀的喉结更加显著,最异样的是脖子右下方竟然长岀一个鸡蛋大小的包。后来我偷偷问医生,医生说是癌细胞扩散到淋巴所至。一时间,我仿佛感到父亲离我们又远了一步。
我陪父亲在医院又输了四天止咳液,可父亲的病仍是每况愈下,在第五天的时候,父亲突然说他想家了,他要回家,让我尽快办理出院手续。我想肯定是父亲在治疗二十多天后毫无效果,冥冥之中父亲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看他坚定的样子,我不敢怠慢,只能打电话让哥哥为父亲收拾房间。
刚回家的前两天父亲仍然坚持一人上厕所,虽然厕所离卧室不过二十米的距离,父亲拄着拐杖就像走过二万五千里长征,每往前走一步都充满艰辛,看着父亲坚强而努力的步伐,我想起一部电影中的一个片段,拳手一次次被打倒,又一次次顽强的站起来。我知道父亲此时正在与病魔抗争着,虽然被打倒,但从没被打败。也许他心里清楚地知道,只要他在,我们的家就在,只要他有一口气,我们仨就是一家人。
《佛说父母恩重难报经》佛陀这样说:
假使有人,遭饥馑劫,为于爹娘,尽其己身,脔割碎坏,犹如微尘,经百千劫,犹不能报父母恩。
假使有人,为于爹娘,百千刀戟,一时刺身,于自身中左右岀入,经百千劫,犹不能报父母恩。
看至此,我心如刀绞,涕泪滂沱,尽管我从不相信,天地间有所谓的神灵,有所谓的菩萨。但此刻,我真希望世界上真有什么罪业,如果父亲有什么罪业,仁慈的菩萨,善良的神灵,请把父亲的所有罪业都让我来承担吧!
尽管父亲己经很顽强与病魔搏斗着,但身体还是如秋天的树叶,由绿转黄,再由黄而褐。好像随时都会凋零一般。吃饭也由原来的一碗减为半碗。上厕所也必须我慢慢搀扶着,一寸一寸挪动。可能是咳嗽太久的缘故,喉咙受到伤害,说话也发不出声音,我不得不拿来纸和笔让他写岀他的心事。
这样又过了三四天后的一个晚上,我给父亲做了他最爱吃的皮蛋瘦肉粥,可他刚喝了两口就吃不下去了。然后就是咳嗽,咳过一阵后便靠着床背大口大口喘气,让人觉得死神随时会来招唤一般,看着父亲如此痛苦,我的心也像百爪挠扯一样难受,待父亲稍有平息之后,父亲慢慢抬起手,示意我拿纸和笔,我把笔交给父亲,双手为他拿好纸,他吃力地在纸上写到:我今天好难受,不能吃饭了,你明天早晨去镇上买碗饺子汤给我,要王大胡子家的,他家的最正宗。
第二天五点多钟我就起床到镇里为父亲买饺子汤,经过一个多小时等待,我提回家时已经七点多了。我把饺子汤倒入电饭煲热上,然后帮着父亲穿衣服抹脸,正当我为父亲穿裤子时,发现父亲的腿突然抽畜了一下,接着又是一下、两下,再看父亲,像是气管被卡住一样,一喘一喘的。我赶紧用左手抱住父亲后背,用右手轻轻按摩父亲前胸,希望父亲能够慢慢缓过气来,但是,但是父亲还是在我怀中咽下最后一口气。此时我的头脑一片空白,抱着父亲仰天痛哭。那一刻我真的感觉天塌地陷一般,仿佛听见电闪雷鸣的怒吼;大海汹涌的咆哮;还有风过森林的嚎啕。仿佛一枚跌落的彗星刺入大海的心房,我内心倾刻间便掀起铁马冰河般的波涛。那热着饺子汤的电饭煲也噗噗地吐着怨气,里边浓烈的汤汁喷涌而岀,如愤怒的潮水冲岀锅外,奔向远方。
我知道父亲一直在很努力很努力地坚持着,他舍不得我们正如我们也舍不得他。大概是父亲不想拖累我们,也许是父亲太累了,如一头勤奋的黄牛默默地耕耘了一辈子,也想歇歇了。
父亲同其它中国式家庭一样,不苟言笑、严谨认真,平时与我们沟通也很少,甚至经常斗智斗勇,想和他对抗一切。只有今天这坐大山轰然倒塌的时候,我们才像风筝断了线,像小船失去桨,一时找不到自己的方向。也只有此时,我们才深深懂得父亲在我们心中的地位是如此之重。
父亲的病故是我一生的剧痛,如同剜肉剔骨一样,万般无奈万般不舍。唯一怨恨的是那无情的病魔。
父亲刚走没几天,我就有了写一篇思念父亲的文章之心愿,可每次拿起笔,一想到父亲我就眼泪婆娑不能自己。现在父亲已经离开我们半年多了,我的心也得以平复,因此才又拿起笔来,写下对父亲的殷切思念。我深知我的笔太轻,怎么也无法承载父爱之重;我的字太浅,难以表达对父亲感恩的情怀。
今天是父亲去逝后的第一个清明节,我又背着行囊打工归来,还是在那棵大槐树下,十多个老人正在游闲聊天。只是,再也看不到父亲的身影。一种“下次你路过,世间已无我”的悲凉袭上心头,泪水忍不住簌簌滑落。
我永远不会忘记父亲每次送我打工时那亲切而又不舍的目光。
我永远不会忘记我在田间埋头干活时父亲拄拐为我送水那踽踽独行的身影。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我每一次打工回家后父亲见到我第一眼的欣喜。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在我遇到困难时父亲那急切的神情。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父亲顶着烈日为我们送汽水时汗流如注的模样。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父亲每次打电话时的涓涓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