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推去打无痛。
待产室和麻醉室不在同一层楼,得乘电梯,等待中的一分一秒都格外难熬。
到了麻醉室,医生提前给我讲无痛是怎么打:说是腰上会觉得有点凉。
我提前做过功课,说是会有很长一根针,从腰上的脊椎扎进去,很痛。
我已经顾不得了,只要这针打了能缓解我现在的疼痛,那扎针的痛我就能忍。
实际上,我觉得扎针的痛并不值得一提,可能是和宫缩痛相比,这点痛实在算不得什么。
虽然打了无痛,但是我还是痛得不行,应该是麻药还没有生效。
现在我回想起那种痛,可能和唐僧念紧箍咒时,孙悟空的头痛是一样的。肚子发紧,不断收缩,但是肚子里的孩子还是那么大,他不会收缩。
我觉得肚子里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当然是孩子,但是我的感觉却是想解大便。
之前护士交代过:“如果有解大便的感觉,不要使劲震。”
我觉得我应该让医生知道我的感觉,以帮助我采取正确的措施,顺利分娩。所以我大喊:“想上厕所!”
麻醉医生说:“她宫口是不是已经开全了?”
一个医生给我内检,果然,宫口已经开全了!
“快送产房!”这个医生说。
我一听宫口开全了,知道快要生了。
但是我又在心里犯嘀咕:我这无痛是不是打得太晚了?
到了产房,和我想象中的分娩过程有点不一样。
我上了产床。医生告诉我,肚子痛时就使劲震,像解大便一样。
然后,就没人理我了。医生倒是有几个,但是她们各忙各的,在产房进进出出。偶尔来个医生看一下我的胎心监护的情况。
我躺在产床上,听见另一个产妇撕心裂肺的喊叫。
一个医生对我说:“看看你们俩谁先生。你的骨盆条件比较好,孩子体重也合适,应该是你先生。”
然而,我一直没有感觉到医生说的肚子痛。
而且,我还很担心会一不小心把大便拉在产床上,那简直是太尴尬了。
所以我一直在找一个方法,只让孩子出来,不让大便出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听见另一个产妇的孩子大哭的声音。她生了,
而我,一点动静都没有。不,有一点动静——我的肚子,饿得咕咕叫了。
怎么能不饿呢?早饭吃了一碗苞谷糊糊和一个鸡蛋,午饭吃了一碗稀饭,但是都吐出来了。
我不知道几点钟了,只知道我必须快点生。
医生来了,她让我用力。我用力了,但是孩子没有往下来。
医生说:“感觉痛就用力!”
我问:“不痛的时候要用力吗?”
“不痛就不用力。”
“可是我一直没有感觉到痛啊!”我有些无助,不知道怎么办。
医生好像把我的无痛关了。大概是这样的,我不确定。
医生说:“看得到孩子的头发了,你用力!”
我顾不得其他,使劲震,
“你用力啊!”医生催促着。
“我没力气了,我肚子饿。”
医生出去找家属要吃的。家属说吃的都放在产房里了。
医生又回产房来找。
找到了。
我喝了一罐红牛。凉飕飕的液体进入我的胃,比打无痛的时候凉得多。
我又开始用力震。
红牛并没有这么快使我恢复体力,我的肚子依然在叫。我依然不知道怎么正确用力。
我感到我把大便震出来了,医生清理了产床。
然而医生说的始终是“看得到孩子的头发了”,而没有更进一步。
后来,又来了一个医生,她说:“孩子胎心下降了,得把他取出来了。”
她们用了产钳。具体是怎么使用的,我没有感觉。
但是我能想象那个画面,因为我曾听过一个网络课程,课程里有一节专门讲产钳、胎吸对孩子的影响。
产钳和胎吸,都是难产时才会用到的工具和方法。
后来我得知,产钳没有上进去,然后又用了胎吸,才终于把宝宝生出来了。
医生没有把宝宝抱过来给我看。
一个男医生接过孩子,到旁边去了。
他是儿科的医生。产程过长,他来以防宝宝发生意外。
我喊了两声:“宝宝,宝宝!”
我看到孩子小小的,瘦瘦的,不是那种“白白胖胖”的。
这是我看孩子的第一眼,匆匆的,远远的,不清晰的。
产科医生说:“你不快点生,宝宝要去住院了!”
宝宝有些窒息,生出来时不会哭。不知医生怎么弄了一会,宝宝哭出来了。
然后,那个儿科的男医生,把宝宝带走了。
接着,就是漫长的处理我的伤口的时间。
医生感到很头痛,说不愿意给我接生,太麻烦了。她的确受累了,忙碌了很久。
后来看分娩记录,侧切加撕裂。阴道里面有伤口,塞了9块纱布止血。外面的伤口则需要缝合。表面的伤口缝了4针,深处则有两个地方缝了针。
我倒没有任何痛感。只是躺着不动,任医生塞纱布、缝针。这些都比内检严重多了。
不知道该以什么心情来面对这样的结局,我难产的结局。
备孕和怀孕时都小心翼翼,骨盆条件很好,宝宝体重合适,怎么会难产呢?
我猜想,应该打了无痛之后没有痛感,有一定的影响。
如果在去打无痛之前,我允许护士给我内检,那时候就会发现宫口已经开全,来不及打无痛了。说不定,我很快就会生出来。
或者,我早一点打无痛,没有把午饭吐出来,就会有体力,不至于在产房没有力气,也能快一些生。
我很后悔,我想重新来一次。
可是,不可能重来了。
我只能祈求,胎吸和窒息没有对宝宝造成不好的影响,否则,这将是我一辈子都无法弥补他的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