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下去跑步，已经是七点三刻了。在接近七点时，自己从屏幕前起身，招呼了一声，她说过一会，自己顺势往后延了延--延到七点一刻。下一次，再去招呼的时候，她还在那里写作业，自己顺势又往后再延一延--延到七点半。然后，自己就在屏幕前，忙活自己的，忘了去管她了。等到七点半过了，她出来招呼：“什么时候去跑步啊？”“七点四十五吧。”
有点雨在飘，下到地面的时候。走一圈，开始跑，跑出去不到一百米，觉到右边膝关节处两边的筋有些扯，怕是要出问题，告她：“说不定接下来，就不能陪你跑了，以前大概老是这样的，跑着跑着，就会这里那里出问题，然后就没跑了。”有点不得劲，还是能够跑，比她要快些。跑完这圈，接下是走一圈，雨越来越大的势头，赶紧跑，跑了半圈，收队。
她很乐意。上一次，也有点像这一次，只跑了两圈，自己就提议收队了。那一次也是挨到七点三刻才下去，不同的是，那一次是她在挨，那一次是她在自己的催促下才放下作业的。走了一圈，跑了一圈，走了一圈，跑了一圈。怕再跑再走的话，她到八点半就完成不了作业，自己心软了一下，在跑完两圈的时候，抛出那收队的提议，被她很乐意地接纳。
那一次，后来她提前了五分钟完成作业，俏皮地冒个头通知说要看动画了的时候，自己划算了一下：倘若继续跑完走完，大概也在十分钟之内，早知道还不如先前坚持完成任务的。跟她说出，自己的这划算，她笑笑，笑得很灿烂：那就不管啦。看着她笑，自己也觉到开心：跑多一点，跑少一点，也就这么回事，关键是跑着高兴，不要跑厌烦了，不要只是为了完成任务。
再上一次，就是因为要完成这跑步的任务，两个人很是针锋相对地碰撞了一下。那一次，到七点的时候，天正下着大雨，只好顺延，看看什么时候雨停或者变小。到了七点半，虽然觉察到雨还在下，已经小到可以跑，就招呼她起身。她很有些不乐意，但还是起了身，板着个脸。下电梯的时候，自己提了一嘴：要是雨下得大就不跑了；要是地上积水太多就不跑了。
出到地面，雨不大不小，还是选择了跑。照例先要走一圈。才走出去几十米，她说她的鞋子湿了，自己坚持让她把步跑完，她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试着逗她乐，见到的都是她绷紧的面孔，完全是一幅那种包着怒气就要一触即发的样子。问她：“为啥生气？”她说：“你说话不算数。”“怎么不算数啦？”“你说了地上积水多就不跑了的。”心里思衬：积水是有蛮多，但可以跑呀。
地上那积水，对于自己而言，是能够跑的，自己也没有因为地上有那积水，而弄湿了鞋子。地上那积水，对于她而言，或许是不能够跑的，她还在没有开始跑而只是走了几步的时候，就已经弄湿了鞋子，那湿了的鞋子大概让她觉到很不舒服。暂时，不去惹她，慢慢地跑着。然后，试着让她缓和下情绪，去逗逗她，每一次她给予的回应都是一句：“你说话不算数。”伴着那板着的面孔。
直到有一下，跑着跑着，逗她玩：“我知道了，你跟你那同学之所以后来不来往了，就是因为有一天，你们中的一个跟另一个说：你说话不算数，我不跟你玩了。”“才不是呢。”她这么说出时，脸上终于有了笑。“就是。” “才不是呢。”她一面抗议，一面伸出巴掌，来打自己的屁股。试着躲开，试着用手护住，却总还是要被她打上几巴掌。就这么一路追打，一路玩笑。
直到自己觉得闹够了，告她：“别打了，再打就要打死了。”“死之前，不是要尖叫一声吗？”她是在等自己那声尖叫，来作为将要被打死的象征。告她：“人要死了，就只有出气的力气了，哪还有力气来尖叫？”“你怎么知道的？”“你奶奶要死的时候，爸爸睡在她边上，听到的啊。”“不是爷爷睡在奶奶身边的吗？”“是你爸爸。”“那个晚上，十二点多了，我睡在她的身边。”
“只听到她出气的声音。”“等到早上七点多醒来，就发现你奶奶死了。”“你怎么知道她死了？”“她没有出气了啊。”“然后呢？”“然后，我们就打一二零电话。不，我是打电话给你小爸爸，然后他打了那个电话，救护车的人来了，说了一句：人死了有很久了。”“那，是什么时候死的呢？”“不知道，我睡着的时候，应该是在一点多钟，从一点多到六点多，都有可能吧。”
就这么走着、说着，两个人算是和解了。那一天也只跑了两圈，因为她坚持认为自己说话不算数，所以要减少一圈，当着她对自己的一个惩罚。这样一个雨着的天，地上的积水也多，她的鞋也早就湿了，能够完成两圈，其实也挺好。这样的折中，自己觉得合适。试着逗她玩：“要不，等下爸爸进超市，给你买酸奶。”“好呀。”“要不还是明天吧，今天就不去了。”“不行。”
“你不能说话不算数。你说今天去，就得今天去。”“我只是逗你玩。”“我不管。”“要不，以后我都说话不算数，得啦？”“不行。”最后还是依了她，统统地都依了她：少跑一圈，去超市。那一次，在才接触到地面，看到天上下着雨，看到地上积不少水时，就有点想直接上楼去的，结果还跑了两圈，结果她认为自己说话不算数，结果进了趟超市，这都让自己觉到乐意。
这些个，都是雨着的天，才生出来的事情。那一天，要去书城，外面晴着的，她还是坚持着带了一把伞--一把大伞。自己虽然觉得没必要，也还是依了她。出地铁的时候，外面正下着雨--下着大雨。很神奇，她那坚持要带伞，就像是长了第三只眼睛。地上有了好些积水，那是我们所担心的：怕是会弄湿鞋子。饶是如此，仗着手中的大伞，不用白不用，两个人走进了雨中。
踮着脚：自己是脚尖着地，后跟翘起；她是脚的外侧着地，内侧翘起。走了几步，觉得不妥，把双肩包背到胸前，背起她走。紧走慢走，也就那么几步，只是脚下的积水看上够厚，终于到了屋檐底下。把她放下来，两个人的鞋子都没怎么湿，看上去成绩不错。再看，她的裙子，在腰间那一块，湿了很大的一片。刚才只顾着脚下的积水，看不到她的背后暴露在伞的掩护之外了。
早知道，自己完全可以将伞往后撑一些，将她的后背护住的。两个人，兴匆匆地进了书城，哪有什么早知道？按照自己的早知道，这把伞就不用带：那么遇着雨的时候，就会老老实实地待在那里，不会仗着有伞而往雨里走；那样的话，无非是多等一会，等到雨停，不会弄湿。看来还是带这把伞带坏了，又或者：带或者不带，都有它的不是。这一次的早知道，留着下一次用吧？
如果下一次，自己能够记着这一次的教训。我们总是要顾此失彼的，我们总是只能看到某个视角的，我们一再地告诫或者被告诫：要看到更多的视角，要在看到更多的视角之后，再去行动；我们一再主动或者被动地，去做了当时觉得要去做的，在某个特定的时空和场景之中。每一次都是不一样的，哪怕那场景完全一样，那时空也不可能完全一样。每一次都是新的，都给我们带来新的机会和新的考验。
面对这每一次，我们会一再地在事后想到某个早知道，然后试着让这个早知道去帮到我们的下一次；面对这每一次，我们至少学着去做到：去坦然地面对、接纳每一次，无论是跌倒还是爬起，无论是洋洋还是得意，从心底去感谢，感谢自己能够遇上这机会、这考验，感谢自己能够在遇上这些之后，还能够笑，笑着去迎接下一次。你有没有经历过：跌倒后，爬起来，拍着身上的尘土的那会，你会笑，笑自己，笑得很开心？
笑，会不会是那开在人们的脸上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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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周惠来，完成于2020年09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