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西弗书店的日子

在西西弗书店的日子

回的路比去时要近，我不是平白的这样讲。

黑蓝黑篮的绸子长久的辍在天上，人的脚步也没再超越追赶的样子，彼时满意自在。享受着初秋的风贴的愈是凶猛愈理智。我不敢打保票，至少这段路，我没半点孤独。

连续两天去了西西弗书店，第一天坐在第二列位子，第二天坐在第一列位子。我不是有意挑着花选位置，只是每次都有几个比我先坐下或读书、或抄阅、或作等人状的盼望的人，于是只留那位置。我觉得幸运，仅是两天，就颇想专门写点什么。

到底看了书生知识，还是看了人生悲悯；还是并不专心看书时偷偷专门的看了人就有所杂念，有所空想。

我全否认，文字总有艰涩干巴的时候，开了小差，旁人的活泼灵动就自然闪现。

有老年人，有稍大一点儿但大的不多的人，有差不多同龄人。雾面绒夹克和杏色的工裤身形显得消瘦，鬓边银丝更多，老人一面摁着一方偏长的册子，右臂悬肘，手心虚空，挥舞于无形；稍大点儿的，弓坐着胸前放了本不知什么名的读物，5秒后又拿起手机叮铃哐啷的起身。白炽悬吊下，睫毛耳环甚至是卷在领口的莓果色发丝如星光虹影。离开了，大步的离开，只移渡一味香气；其次戴帽子的同龄人，坐我对面。到底什么书，我挪了挪身子向前倾，没看着，便没再刺探研究。

往后我坐哪，屁股想在七张椅子上挨个沾一遍。这么想着，又觉得好笑，因为七个位置都不圆满，又何谈喜不喜欢。只一两三个小时，季羡林老先生尚能在耄耋之年水疱疹裹挟时舞笔弄文。我不行，我偏就是个小妖怪，坐的不舒服，就是不舒服。不仅是座位上的不舒服，这台面上的灯也埋汰，黄幽幽的，附送昏昏欲睡。

为什么叫西西弗呢？没想过。听名字像是古希腊的美丽神话：华贵绸罩的朽木架子上，卧坐一位仙子神童。生意讲究技巧与制衡，于是往侧面看就有个有软乎乎沙发位子的咖啡馆儿，不免费提供惬意悠闲，30左右一杯桂花拿铁，口中只复转了甜腻的感觉。“白嫖”视为用无成本换最大的可能。秉着“若无为（第四声），则不为（第二声）”是不会在工作日6点续杯咖啡去看书的。不，不不，不是钱的事，是那个咖啡馆儿的灯比外头还差！即看了一部长电影出来，人都恍恍的，混头混脑，看书又怎么真的看书。

恋人为什么也来呢？我是说。互相面对坐着，各拿一本小说，我是不舍得把相爱的时间停在不沟通上的。工作新闻，吃饭睡觉，猫的事，跟有情人做快乐事，与说之。

直径去有两扇弧形向外拱出的大玻璃门在横竖几根浓赭的木条下箍成一体，泛旧的暖光长照，两三个随意放置的木头墩托承四五堆摞成样式的杂书名著，图画海报贴的无章次，但墙总是包容，乌金棕黄的矮台子里盛垒满了，同高架子也装点全了。

「 执造一隅，地穹一角，乖巧独立，各有方圆。

生命流转，星象征兆，单字独页，数册章节。

智者得智，仁者得之，贤愚不等，百物万念。」

【 注：书店在这一小片匆忙天地里，在时间流逝中独立营业，书里的每一个字，每一页，每一章都记录汇集着不同时代不同人各自的心境思绪，或大或小变成宇宙的星辰，我们有幸不论层次阶级，从书中都能智者见智 仁者见仁，学习人事，思索人生，变成了世间百态。】((我翻译我自己

我几次去时都不停留，弥漫的音乐也不值得追究，只是某个流行乐的伴奏，对面卖蛋糕的，没有香气。往后头是个检查牙齿的站台，一直隔空重复着牙齿多重要，早治疗早好。听到哪个朋友说最近在拔智齿整牙时，应当已经是一双手数不过来了。

大家都爱赛博朋克，铁牙箍比较赛博朋克的，我这样想。

读起沈从文先生的《湘行散记》前篇幅时，虽确是个生气十足的好故事，由于描写习惯语句间断，笨的我实在磕绊，合上书去了家关东煮。原味高汤里撒上木鱼须、海苔、白芝麻，收银员十分客气说：“刚刚声音有点大，吓着你了吧。”我简直被逗笑。魔芋丝、白萝卜，还有一些泡在汤里分不出是什么肉块鱼丸的，都带着浓郁的温暖和平，送进胃里。这时的大脑，才是真无旁骛，刚刚没由得困倦闷杂，一概消失，人真的应该认真吃饭，沉浸在片刻的空无里。

在书里找人的共性，大约都是自救。而我到底是不是在救自己，还是假装囫囵装进个深仓里，我是不是在逃避，怕空虚，忧心风卷云残后不得安静，想起这堆不曾裁剪日子里所有爱憎光景的变迁，我躲开那些无限华丽的包装，我到底是变得越来越精了，还是越来越蠢了。

面对战争，有空享受和平，我们就长在这么一个世界。温故知新，重头看自己时又有所惑，好像写文章包含不断地删除修正，或看什么流派新诗有了一个长长注解，可以从学习得到进步，代替来的虽不完全合情，总归比较合理。人虽是个动物，希望过得幸福，但人究竟和动物不同，还需要活的尊贵。如果想要更上一层楼，就试着鼓起勇气，提供预期更好一些的服务，每一次都尽力超越上一次，再从“人事”中明白“人”，“生活”中理解“事”，用这些来教育、折磨、营养自己，便很快知道简单生命里的庄严与巧慧，健全与完整。

读书若在求知识以外还有点什么其余意义，应是从字里行间重建一个健康坚实的做人原则。

2021.1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