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相(一)】初遇

1.

今日江镇落了厚雪。

早晨的时候陆续有爆竹响,是日初八,商铺都开了门。

一个商队集结在茶铺外,阵仗不算大,但也有几架骡马车。

小花倚着茶铺的门,出神地看着商队的人把一袋袋的茶叶搬上车,用素色的大麻布盖上,紧紧扎好。

“掌柜,车队准备好了,时候不早,他们差不多也得赶路了。”李叔突然站到小花的身旁,她吓了一跳。

“掌......掌柜?”小花不解。

“掌柜说,他走之后,我们就这么叫你。”

小花望向站在商队里的爸爸,皱起了眉,似乎接管店铺做掌柜这件事,对刚刚十八岁的她,还有些困难。

爆竹又响,商队动身。小花跑着,到了爸爸身边,嘴角有些控制不住地想往下,但她忍住了。

“别害怕。”爸爸告诉她。

“其实也不是因为害怕。”

“很快我就回来。”

小花点点头,拥抱了爸爸。

厚雪里,骡马走的非常慢,小花和李叔站在店铺外,听着爆竹的余音和渐渐远去的项铃。李叔摸了摸小花的脑袋,走进了店铺。小花抬头看了看店铺外古旧的匾额,有一种自己离它好近好近的感觉,是错觉吗?或许自己的确长大了。

好在,还是冬季,还是茶的淡季,真让人松口气。

2.

南方少有那么大的雪,记忆里,小花是第一次见。

山石树木皆成了黛色,江雾朦胧,山野间成团的白雪似蒙上了纱。从店铺到家的那条石板路上还印有马蹄和车辙,只是快要被人扫开去。

家中庭院里的梅树被压得落尽了花。

小花有些担心,在中午天放晴的时候,去了茶园。

四野阒然,偶尔能听到林里树枝被压折的声音,积雪窸窣落下,在土地饱满的雪堆上积起一个不规则的丘。阳光能照射到的地方,丝绒样的雪开始析成透明的结晶,闪着光,在茶树丛上特别明显。

太安静了,太原始了,静下来的小花才意识到自己不是很懂这些积雪对茶树是有益还是有害,此刻她不知所措,只是站着。

下山的时候,小花心里为自己这一段毫无意义的冲动而不高兴,给了自己太大压力,动力也没有用对方向,结果什么也做不好。心里抱怨着,脚下就怠慢了,没注意到有的地方已经凝了冰,在那落了脚,一个不小心,小花在山坡上滑倒,滚了一段距离,一头栽进了一个大雪堆里。

雪堆竟然是软的。

还好不是石头,小花心想,但奇怪的是,这个雪堆的触感竟不像平日里脚踏积雪时所感受到的那样,不是松软,也不是紧实,倒像是一头扎入了一团混沌的气体里。

小花赶紧站起来,自己没有受严重的伤,但有一些崴脚。

她看着这个雪堆,才发现上头的积雪已经被自己冲掉了,只有零星遗留,它们悬着,薄薄一层,透过它,能看到底下的土地和枯草。

雪怎能悬着?像似盖了糖粉的木莲豆腐。

小花去触了一下,那透明的地方竟是个软的实体,却不知确切形态,退一步看了整个雪堆的纹理,似有四肢,像个人形!

它藏在积雪里,又或是说,雪找出了它。

看到这里,小花有些害怕。在她生命的经验里找不出这样大小的透明物质,就连水晶、玻璃都没见过这么大而圆润的,何况还是柔软的。她起身,连着后退了几步,却发现崴伤的脚让她在有坡度的雪路上难以行走,又一屁股坐在了山径上。

正疼的时候,又有雪落到了小花头上。下雪了吗?没有。又或是哪棵松树上落下的。

忽然她的双臂被有力地托起,整个人顺着这股力量悬空了起来,她惊呼着,被越举越高,大约升到了一人高的位置,她看清了是那一团透明的东西把她托举着,在上头残余的雪的映衬下还可以辨认出那东西的两条手臂。

“救命啊。”小花大喊着,山谷间都是她的回音。

“别害怕。”那团东西说话了。

小花竟一时语塞,它声音很粗,和它庞大的身体倒是匹配,但语气温和,一下子让她想到了爸爸。此时这透明的东西在小花眼里更为清晰起来,它有胳膊有腿,还有一个脑袋,上头还顶着积雪。

“我带你下山去。”小花被架到了它的脖子上,它说话的时候,还能感受到震动,它身上的雪抖落了不少。

跨在它的肩上,小花的头已经能触到被压垂的树梢了,每次快要被枝桠扫到脸的时候,小花本能地躲避,但仔细一看缺差了好一截。当小花不躲了,才意识到是它有意无意降低着高度。这忽然让小花想起自己还年幼的时候,爸爸带自己来茶山玩,也会把她架上肩头,并时刻保护着她。好久没有跨上爸爸的肩膀了,要不怎么说是自己长大了呢?



下了茶山,它把小花放在平路上,就站定了。小花凭着它身上的雪纹还能依稀看见它,却不知说什么。

“那我就走了。”它说。

“你是山鬼吗?”

“我不是鬼。”

“是人?”

“也不是人。”

“那你是什么?”

3.

没有回应。

也许是它不想回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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