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鬼”宅探险,揭开一段掩埋在废墟荒草后的心酸往事,赤裸裸的昭示着一个道理:我们的世界,从来不乏将人变成“鬼”的悲剧……
01
小学毕业后,我回到乡下的爷爷奶奶家过暑假,竟然无意中发现了村中的一处鬼屋。
如同耸立在平原地区的一座高峰一般,那座未完工的白色三层小洋楼在这一个普遍只有一层两层房子的村中是那样的显眼,再加上靠近村口的大马路,交通便利位置好,本来应该成为村里最让人眼红的存在。
可是现在,三层小洋楼如同一个残破的洋娃娃,在风雨中被剥落了本来的颜色,惨白的墙体没有丝毫生气,顶层没有了房顶、二层只剩下一片片黑洞洞的墙体,而一楼,也被周围杂草掩映,不见人烟,在夕阳的余晖中,鬼气森森。
我和我的小伙伴大壮、小胖打赌,看看谁敢在这房子中过一夜,谁就是最勇敢的人。
大壮说:这幢房子原来是村里最破的一件茅草屋,是张爷爷和张奶奶的家,后来两位老人神秘失踪,从外地来了一伙神秘人。他们推到了原来张爷爷和张奶奶的茅草屋,想要在这里建一所三层小洋楼,可是房子还没有建好,他们就受到了诅咒,那群建房子的人也再次失踪,而房子却再也没有建起来。
说这话时,大壮一双小眼睛谨慎的向四周张望,生怕被什么听去。
小胖也说,村里人都知道,房子里市场闹鬼,半夜三更常常能听到女人的叫声和孩子的哭泣声,声音凄切、如鬼哭喊,常常一哭一闹就是大半夜。有时候还会听到男人很大的呵斥声,那声音,也失踪了的张爷爷的声音一模一样。
听着他们的话,我看着眼前这座荒草丛中的房子:惨白的墙皮、破烂的窗户后一片漆黑,一阵风吹过,房子内发出一阵怪吼,院内人高的荒草随着吼声来回摆动,似乎有怪兽藏在里面,随时准备冲出来。
我身上一阵阵发寒,冷汗几乎要湿透了背,可是想到我已经在两个小伙伴面前拍了胸脯,保证说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一定要证明给他们看,本来想要退缩的脚步又坚定向前迈去。
02
上小学前,我一直和爷爷奶奶住在村子里,对村内情况并不陌生。
那时候,这幢小洋楼的位置上,只是一座普通的茅草房,张爷爷和张奶奶就住在这里,那是两个和和蔼的老人,对村里的孩子都很好。
听爷爷说,张爷爷和张奶奶有一个很有能耐的儿子,大学毕业后留在了大城市娶妻生子,生活的很幸福。
他们常说要把张爷爷和张奶奶接到城市里去生活,可是张爷爷和张奶奶并不乐意,他们说自己在农村过了一辈子,过不惯城市里的生活,村里还有许多老伙伴,一起下地聊天晒太阳,日子过得惬意而轻松,突然换地方,肯定住不习惯。
于是,每次逢年过节,张爷爷的儿子都会带子妻子和孩子一起回家,因为我每次过年过节都要回城里和爸妈团聚,所以很少遇见他们。
有一年中秋,因为爸妈有事没有接我回去过节,我在张爷爷家中见到了他儿子一家。
张叔叔和张爷爷长得很像,瘦高个子,双眼明亮有神,说话做事稳重持正。
而他的妻子张婶婶却是一个爱说爱笑的人,匀称的个子、白白的皮肤,细细的眉毛、粉色的嘴唇,一头时髦的披肩卷发,被她用一根皮筋扎了起来,清爽利落,她说话温柔,见人未语先笑。
那一天,她见好奇的盯着她看,不仅没有恼怒,还很温柔的对我笑,给了我一个月饼,看我手上很脏,她不仅没有嫌弃,反而拉着我的手,细细的给我洗了手,我看着她细细长长的手指上,指甲缝里干干净净,没有一点污垢,一个个肉粉色的月牙泛着健康的光芒。
他们还有一对可爱的龙凤胎儿女,和我差不多大的年龄,不像我们这些从小在泥坑里滚的孩子,他们整洁干净,乖巧有礼貌,见了人会甜甜的笑着打招呼。
那是我唯一一次见到张爷爷和张奶奶的家人,后来我到了该上小学的年龄,便被爸爸妈妈接回了城里。上学后,就很少有时间回来,不过有时候听爷爷奶奶说起,张爷爷的儿子越来越出息了,他们打算给两位老人在村里盖一所大房子,让老人能够安度晚年。
03
眼前这所空旷、萧条的三层小洋楼真的没法和我记忆中那狭小却温暖的茅草屋相比。
我手里拿着一根木棍,拨开眼前的杂草,战战兢兢的向着院子走去。
院子里杂草几乎和我等高、一片荒芜,墙角胡乱堆放着一堆破破烂烂的农具和生活垃圾,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
夕阳已经斜斜的挂在山头,随时就要落下,夏日傍晚的微风吹过,拂去日间的暑热,暮色渐渐围拢过来,院子中的一切便笼罩上了些微的朦胧。
我小心翼翼的踩着脚底下的荒草,以一种大无畏的精神一步一步的向那黑漆漆的房间内挪去。
忽然,一阵风卷地而起,右手边呼喇一声响,我还没来得及转头,一个黑影当头砸下。
我睁大眼睛,只看到一个差不多和我一样高、年画娃娃一般的小姑娘向我扑来,她眉眼幼稚、七八岁的样子,圆圆的脸蛋上两坨不正常的红晕,眼神呆滞,嘴角挂着诡异的笑容,扭曲着身子扑倒我身上。
我吓得大叫一声,本能的抱住头、蹲下身子。
更可怕的是,小姑娘砸在我身上轻飘飘的,一点分量也没有的样子。
我吓傻了,将扑在我身上的小姑娘使劲一推,却扑了个空,小姑娘呼喇一声落在了地上。
我定睛一看,地上哪里是什么小姑娘,竟然是一幅画。一张和我等高的画布上,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红扑扑的脸蛋,带笑的双眼,扎着两个麻花辫,一身漂亮的草绿色裙子,竟然像真人一样。
肯定是刚才起风,将这幅画吹到我身上,我竟然把它当成真的了。
想到我刚才吓得大叫的样子,一定很丢人,我生气的将画往地下一甩:“都是你吓我!”说着气呼呼的一脚踩了下去。
“不要踩我女儿!”我脚还没落下,一个尖利的女声突然响起,接着从身侧的草丛中,冲过来一个身影,一把将我推到地下,转身将地下的画布抱到了怀里。
我被冷不丁被摔了个屁股蹲,又疼又气,恐惧都忘了,生气的说:“那是一张画,哪里是你女儿了。”
“这就是我女儿!”眼前的人突然回头,狠狠的瞪着我。
眼前的人不如说是女鬼更贴切,一身破烂的看不出样子的衣服松松垮垮的披在身上,身形消瘦,似乎只剩下一把骨头,一头乱糟糟的长发打着结的盖在脸上。
头发后面,一张惨白的脸,一双黑洞洞的眼神幽幽的瞪着我,在暮色中泛着狠厉的光。
我看清眼前人的样子时,一声尖叫,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可是腿却怎么也使不上劲。
她看着我,幽幽的眼神中愣怔了一下,突然,她放下了怀抱中的“女儿”,猛的窜到我眼前,歪着头,仔细的打量我,那眼神,就像野兽在打量到手的猎物一样。
她突然一把握住了我的手腕,狠狠的瞪着我,满是污垢的尖利指甲似乎要刺进我的肉中,她抓着我打量半天,突然从牙缝里蹦出字来:“你打针了吗?”
我被吓傻了,大脑内一片混乱,根本不知道她说的什么,只是本能的一边挣扎,一边摇头。
她虽然很瘦,却非常有力,她那双瘦骨伶仃的手像一把钳子一样,狠狠的钳着我的手腕,看我摇头,竟然笑了起来,露出一副惨淡的笑容:“没打针就好,没打针就好。”
她的牙齿惨白,嘴唇通红,似乎随时就要对着我咬下来一样。我吓得眼泪鼻涕一起流了下来,使劲挣扎,大声呼喊:“不要吃我不要吃我,我不好吃的……”
她却充耳不闻,一个劲的说:“不要打针,不要打针……”
“淑芳,放了那孩子。”一个嘶哑的男声突然响起,我哭声一顿,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暮色中,屋檐下,一个单薄的身影孤独的站立着,他很瘦很高,一身暗色的衣服,站在屋檐下,如果不出声,就会让人以为他只是屋檐一角。
待看清他的脸时,我吓得惊叫一声,小腹中一松,双腿一热,竟然尿了裤子。
这个站在屋檐下的男人,竟然和传说中早已失踪的张爷爷有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趁着抓我手的“女鬼”转头、手中力气稍微一松时,我一使劲,挣脱出手来,转身就向外跑去。
脚下的杂草将我绊倒,我不顾身上的疼痛,挣扎起来,拼命往外跑。
不知道为什么短短几十步的距离,我却感觉跑不到头一般,摔了好几次才看到了那残破的院门在眼前。
在跑出院门前,我眼睛余光看到了屋檐下,那个长的和张爷爷一样的鬼身后,露出一张惨淡的脸。
那是一张白白胖胖的大圆脸,眉毛竖立、眼角上吊,眼白过多,他见我回头,突然对我咧嘴一笑,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齿,嘴角口水直流。
我再也忍不住,“嗷”的一声冲出门外。
门口的大壮小胖看我吓破胆的样子,也跟在我身后跑了出来。
身后,满园荒草,暮色四合……
04
回到爷爷奶奶家后,我被吓得大病一场。
可是,病好后,爷爷奶奶却狠狠的揍了我一顿。
也就是那时,我知道了鬼屋的真相。
我离开后的第二年,张爷爷的儿子出钱,给张爷爷和张奶奶盖起了那三层小洋房。
眼看房子快要盖好,这时候,张叔叔家却出事了。
原来,张叔叔的一双双胞胎儿女在一次打了疫苗后,高烧不止、全身溃烂,本来都快要上小学的孩子却再也站立不起来。
张叔叔一家人带着孩子,从省城的医院一直住到首都的医院,国内有名的大医院都看过,各种各样的偏方也都试了,家里的积蓄花完了,房子卖掉了,老家正在盖的小洋楼也停工了,可是,钱没了,孩子的病没治好,反而越来越严重,丧失了基本行为能力,就连喝水都要父母用针管注射到嘴里。
就算这样,两个孩子还是没能都留下,在病床上挣扎了两年后,他们的女儿,最终离开了这个世界。
一时间,天地崩塌,张叔叔的妻子,受不了这样的打击,精神失常,遇到孩子,就会上前抓住他们的手,问:“打针了吗?千万别打针啊。”
之后,张爷爷和张奶奶郁郁而终,先后离世。
这个本来人人羡慕的幸福家庭就这样顷刻间土崩瓦解,只剩下一身疲累的张叔叔、疯了的妻子和一个傻呆呆的儿子。
生而无望的张叔叔带着家人回到了老家,住进了那所始终未能完工的小洋楼内,只是偶尔下地种些庄稼、收点粮食,维持家用,一家人在绝望中苦苦煎熬……
那天我在院子中发现的那张画布,上面就是张叔叔的妻子画的他们的女儿,她将家里能作画的地方,都画上了自己女儿的样子,常常抱着女儿,流着泪沉沉睡去。
而站在屋檐下,长得和张爷爷一样的高瘦男子,就是张叔叔,才刚四十多岁的张叔叔,由于失去了所有的希望,早早的衰老,竟然和六七十岁的张爷爷一样苍老。
我跑出院子看到的那个圆圆胖胖的脸,就是他们唯一仅存的儿子,虽然留下了命,但是已经变得痴傻,不再生长,也只是一天天等死而已。
至于大壮和小胖所讲的各类“鬼故事”,也只是由于他们不了解情况,以讹传讹罢了。
05
整个暑假,我无数次走过那幢小楼门前,再也没有了好奇与恐惧,只有深深的悲伤紧紧的抓着我的心房。
有些伤痛,随着时间流逝,并不一定会淡去,反而会越来越浓。
夕阳下,荒草满院,白色小楼静静矗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