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两个月几乎天天能和她待在一起,那段时间外国语学院组织合唱比赛,每个班都要参加,每天班长团支书安排时间排练。
Lucy主动选择和我站在一起,练歌休息的间隙我们会说话,说的最多的是一些以前的趣事,少部分是大学刚经历的事,有时候也会说说目前遇到的问题以及各自的苦恼。
我很讨厌这个唱歌排练,准确来说我是讨厌唱歌,特别是在集体之中,原因有二,一是我压根不会唱歌,二是强制性要求参加的一切都是我所厌恶的,体会不到一丝快乐,只有满满地被束缚的恶心。
我所说的不会唱歌是真的不会唱歌,一个字都不在调上,连最简单的国歌军歌都不会唱,可能是真的没这方面的天赋,别人教也学不会,如同听天书,听不懂分毫。
我妹教过我一次,一句话教了几十分钟,我怎么也学不会,她怎么也不明白我为什么学不会,只是一个劲儿的说“这么简单,听一遍不就会了吗,怎么就能跑调?还跑的那么彻底,没一个调对上?”
教的她一头火,我被她吐槽的也是一头火,既然两人都火了,吵架就不可避免,只记得最后我甩下一句“会唱歌了不起啊,我都说了听不懂不学了你还非要教,学不会又在那嫌弃,烦人白!”
双方不欢而散,此后她再没“不自量力”想过要拯救压根没有五音的我,我也没痴心妄想能一朝get到唱歌这个才艺。
悲剧在于我很喜欢听歌,听了又控制不住想唱,只在家里没事吼两嗓子,被他们一致嫌弃,久而久之我再也没有唱歌的想法了。
唱歌就是我心里的一根刺,只要一提及心情就会变得沮丧,上一秒满面春光,滔滔不绝,下一秒愁眉苦脸,沉默不语。
和Lucy站在一起,我对她说其实我不会唱歌,她说她也不会唱歌,总是跑调儿。
我开玩笑似的说:“我不跑调儿,因为我压根就没有调儿。”
她笑着说:“我也是。”
开始合唱时我只是记个歌词,特小声地唱,肉耳几乎听不见,左边的那个女生频频看我,可能是奇怪我为什么不唱,我也没管。
Lucy唱歌没怎么跑调,我在她旁边听得清清楚楚,当时忽然就有些悲伤,每个和我说不会唱歌的人都不是真的不会唱歌,只有我才是,世上估计再也找不到一个比我还差劲的人了。
她们说的不会不擅长是谦虚是低调,而我的不会却是货真价实的不会,一点都不会,有时候真讨厌倍受众人所推崇的谦虚,太过虚假了。
后来团支书请来了音乐学院的学姐来指导,一次合唱时学姐站在最前面,我站在第二排中间,一直对着她的眼睛,我心虚的不得了,总觉得自己的伪装会被她看破。
她像是发现了有人跑调儿这个问题,总是在每一排来回转,目光犀利,每一个人都不放过,走到一个人面前就停顿一下,仔细听,一心想要找出坏了一锅汤的老鼠屎。
转了一圈她找到了一个跑调的,是站在第一排最边上的一个女生,我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到她说:“不对,还有一个。”
我的神经顿时绷紧了。
害怕被发现。
我本就心虚,她这样一搞我就更心虚了,要不说人做贼心虚这个词造的好呢,我当时就像做贼,还是一个毫无经验心慌意乱的低级贼。
学姐一靠近我就怕她听出我唱的太小声,心一慌就拔高了声音,结果丫的就这一声坏了事,加速了我被发现的进程。
她走到我身边,在我面前停留几秒钟,然后又盯着我看了几秒钟,可把我给吓得啊,歌词忘了,动作也忘了,心里一咯噔就知道要完了。
果不其然,她手一挥,说:“停!”
全班人停了下来,下意识朝她这个方向看,学姐说:“原来是你,总算找到了,大家唱的很好,我就听着有一个人的声音不合拍,别人都是高音,就你比别人低几个音,你要是唱对还好,结果唱低音也没一句对得上调儿。”
我后面站的是我两个室友,从学姐开始查找问题时就在后面笑,她们比学姐更早发现那个跑调的人就是我,憋笑声都没停下来过。
没被发现时惶恐不安,被发现了反而淡定起来,我不甚在意道:“我不会唱歌。”
学姐似乎没料到我会这么说,当时好像还剩一天就要开始比赛了,也没别的办法,想了想她说:“要不你就别出声,只对口型。”
我说:“行。”这样正和我心意,省得还要担心受怕。
著名作家毕淑敏小学时被音乐老师责骂跑调,愤怒将她除名,然后又因为人数不够重新让她回到合唱队,但是被要求只许张口不许出声。
这件事给她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此后的几十年她都无法唱歌,甚至惧怕在众人面前发言。
她形容说:“烙红的伤痕直到数十年后依然冒着焦糊的青烟。”
这是我初中看过的一篇文章,看过后内心久久不能平静,以至于直到现在还清楚的记得那篇文章的内容,记得我当时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了毕淑敏的窘迫羞愤,记得我捧读那一篇文章时心里的忧伤。
我的经历没她那么难堪委屈,却也让我觉得异常窘迫。
那么多双眼睛齐刷刷的看向我,即便是没有轻视嘲笑的含义也会被我曲解成轻视嘲笑,当众出丑的羞愧困窘、无地自容,没有经历过的人是永远无法体会到的。
好在那时我已经并不在乎任何人的看法了,对外界的一切都无所谓,评论好坏也不会真正影响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