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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7年的中秋节。我在外乡上初中。因为爸爸在乡镇政府工作,过几年就会换届调整一次,所以会随着他工作的调整而转学。
那年中秋,我爸回家与妈妈、弟弟团聚,而我因为没有放假,所以必须坚守在这里。当晚,不仅是我自己,我们大院里所有上初中的孩子都留守了。
好在学校没有安排晚自习,下午放学后,我们开始了难得的自由之夜。整个大院的大部分大人都回乡过节,显得冷冷清清,院子里的大树已有几十年树龄,十分高大,太阳落山后,风吹树叶刷刷响,真能体会到“每逢佳节倍思亲”的凄凉感。
我们大约有七八个人,晚饭时一起在单位餐厅聚餐,大家各出饭票,让厨师做了一顿丰盛的饭菜,到现在还记得,我点了一个香辣土豆丝,一个海米疙瘩汤。吃过饭后,大家又分食了葡萄馅的月饼,也算是过节了。
吃过晚饭后,男孩和女孩分开行动。我们三个女孩,扎堆去了爱玲家。因为她父母都在单位住,因此分了家属院,有四间房加一个小小的院子,而我们其他人因为妈妈没跟随过来,所以都是套间宿舍,爸爸一间,孩子一间。她父母当晚回了老家陪老人过节,自己一个人在家里也很孤单,我们就都去陪她。
院子里种着狗尾巴花,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天渐渐黑了下来,一轮圆月从东方升起,我们三个女孩坐在小小的院子里,看着皎白的月亮升起,每个人都很兴奋,也唱也跳,乐得把小辫子都跳散了。
爱玲家的邻居常大娘,听见我们几个孩子的嬉笑动静,隔着墙问:“爱玲,你爸妈回老家了?”
爱玲答:“嗯,回去了,我仨一起过节呢。”
常大娘没再言声,过了一会儿,院门敲响了,爱玲过去开门,是常大娘端了一小盆水煮的花生和毛豆过来,她邀请我们仨到她那边一起过节,我们没有过去,只留下了花生和毛豆,在大人面前总归还是有些拘束感,不如我们几个更加自在。
天越发黑了。我仨进屋去打牌,打的是“争上游”,其实我也不太会,算是捧个人场吧。快九点的时候,突然灯灭了,原以为是灯泡坏了,转着几个房间试了试都不亮,看来是停电,可是爱玲家里也没有蜡烛。
黑灯瞎火的,我们只好从屋子里出来,院子里好歹有月光。听着邻居常大娘家里已经静悄悄的,料想他们已经睡下,也不好再去借蜡烛。因为惧怕黑暗,几个姑娘都不再嬉笑,坐在一起沉默了一会儿。爱玲先发起的,说不然我们讲讲鬼故事吧?
也不知道她怎么来的这个心思,天又黑,人又少,偏偏这个时候想起讲鬼故事!
李瑞响应,说:“反正我不害怕,讲就讲!”
我也不好意思说自己害怕,硬着头皮听下去。
爱玲先讲:“说老辈子咱这有个吹鼓手,有天晚上走夜路,走迷糊了,看前边有灯光就过去了,进了一户人家,主人热情招待,结果到鸡一叫,四边全黑了,他这才发现自己是进了鸡窝坟里啦,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好拿着喇叭吹起来,第二天天明以后,有人经过听见,才把他救出来!”
李瑞也跟了一个:“那谁谁谁家的姑奶奶,小时候去放羊,到下午傍黑开始往家返,结果走着走着,觉得太阳怎么上东边去了,一片光亮,天地间都是黄乎乎的,自己赶着羊,明明是走的老路,可是觉得路越走越窄,完全不是平时的样子,走到后来,路窄得只有一尺宽了,吓得停住不敢走了,这时候,她表哥骑车经过,看见她迷迷瞪瞪地站在那里不动弹,喊了一嗓子,她这才醒过神来,再看路,还是原来那一条,太阳也还在西边,跑不了是碰上鬼打墙了。”
我肚子里也没故事,瞎编了一个:“咱学校男生宿舍后边有个井盖,看见过吧?知道为啥封住吗?那是十年前,有个男生想家了,想趁天黑偷偷地跑回家去,从后窗跳出来,不留神掉进敞着的井口里了,没人知道,直到第二天老师清点人数,少了一个,四处找时才发现人掉在井里早淹死了,从那时井口就封上了,你们要不然问问,现在男生宿舍时不时的闹鬼呢!”
还是我说的鬼故事有震慑力,老年辈子的故事不觉得吓人,编个校园的事吓得她俩瑟瑟发抖,不要说她俩,就连我都被自己编的故事吓住了。
正巧这时,只见一条黑影刷一下上了墙,嗖嗖几下沿着墙头到边沿又下去了,我们仨吓得尖叫,只听“喵”一声,原来是只野猫悄悄地跑过,吓得我们心里扑通扑通地乱跳。
起了一阵风,院外边的杨树哗啦啦地摇着树叶,爱玲又说话了:“知道为啥院子里都不种杨树吗?”我俩摇头说不知。
爱玲说:“杨树又叫‘鬼拍手’,你们听,叶子被风吹过的声音,像不像有一群鬼在拍手啊?”
越是害怕,她越说这些,说得我们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院外又传来一阵脚步声,好像有好几个人的样子。我们仨吓得抱在一处,不知所措。
这时一个声音传来:“爱玲!爱玲!你们要蜡烛吗?刚才电工查了,有故障正在修,还要等一会儿才来电。”是男生小张的声音。
我仨结伴过去开了院门,小张和几个男生都在,把蜡烛和火柴递进来,说:“我几个就在那边路上玩,你们不用害怕,一会儿就来电了。”
说完,他们几个就离开了,能听得见没有走远,就在院外不远的路上大声的聊天。
蜡烛点燃后,我们三个不再害怕,拿出初中作文精选和小说,就着灯光读书,打发时间。
没多久,灯泡亮了,供电恢复正常,几个男生在外面一阵欢呼,扑塌扑塌地跑走了。
月亮已经升到高处,我们在小院里,闻着花香看着天空。月光皎洁似水,照得树叶都在闪闪着银光。此时,倍加想念父母亲人,大家不再说话。
我第一个打破了沉默,说:“你俩长大了想干什么?”爱玲笑着说:“我想当记者!”李瑞说“没准我会做个老师!”我说:“虽然还没有想好做什么,但我想先去远方看看。”我们聊着未来,心情又好起来。
四下里越来越安静,夜已深,三个女孩把院门、房门关好,看了阵子电视剧《金毛狮王》,困到睁不开眼,入睡了。
后来,我们这群孩子的爸爸工作分别调整到了别处,再也无缘相见。二十多年过去,不知爱玲是否当了记者,李瑞有没有做成老师,反正我去了一个不远不近的地方,离开了家乡。
那年中秋,虽然独自在外过节,但是所感受到邻居常大娘的关心和那群男生的守护,令我至今回想起来仍然十分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