芗伴

    清冷的一月,奸相长须慢抚,浑笑直冲苍天。    

  微凉的三月,花旦长裙微曳,细声缠绕初春。

  燥热的八月,小生长髻轻挽,轻音盘旋耳畔。

  芗剧闽腔,扮相唱词,你也许永远无法想象,它们是如何伴随着记忆而深刻于一代代闽南人的心里。

   在逢年过节时的闽南,总能听到这样的对话——

  “阮兜儿做戏,来给阮啊请戏啊。”(我们家这里做戏,来看戏呀。)

  “厚啦来去啦。”(好的呀,会去的。)

   逢年过节,王爹庙或土地庙出钱请上闽南的戏台子庆祝,在庙前的一方戏台,再有一个简易幕布隔绝出来的后台隔间,隔间上挂着五彩戏服,戏子们镜前描眉点唇梳髻更衣戴冠优雅如画,壳子弦、大广弦、台湾笛、月琴乐器样式繁多独成一方天地。

   从有记忆伊始,只要庙里请人来做戏,家里便会大摆宴席,亲人好友吃吃喝喝、觥筹交错,每当这时我会有很多玩伴,以戏台子为中心,周围会形成一个小小的商业圈,卖白糖卷成的白云似的棉花糖、卖玉米扁豆猪牛羊肉等等各式烧烤的、卖仙女棒摔炮小焰火及各种烟花的……喜庆的日子里,大人们总是格外大方地给零花钱。大家乐得如此,以看戏这个喜庆的名义联络联络彼此间的感情。

   而在戏台前真正入迷地看着戏的,大多都是外婆那一年纪的人。外公走的早,外婆既不能融入大人们饭桌上的玩笑,也跟不上我们小疯子一样的步伐。她总一个人从家里捞上一把小板凳,戏台前早有老头老太太守着看了,大都是多年的乡里邻居,你给我一把瓜子,我给你一捧花生,时不时地交流着剧情。现在想想这幅画面,外婆一个人的背影竟也不是孤单的模样。

   要不说我和湖南真的很有缘分,湖南传统戏剧为湘剧,漳州歌仔戏又名芗剧。我虽不能将芗剧唱段曲目唱词唱腔等等娓娓道来,但从小便是芗剧相伴长大滋养而成的,骨子里必然有其潜移默化的影响,或许正因如此,我对湘剧也有一种不可言说的亲切感。

   出省读大学是我永远不会后悔的一个决定,记得在文学院开学拜师礼之前,有一位老师曾说,我们对自己传统根源的文化应有一个基本认识。正是因为接触了不同风土人情下的不同风俗文化,我才有了认识自己家乡的一个不同的视角。哪怕仅仅只是为了别省的小伙伴问起我故乡的文化时,我不至于哑口无言。

   因而回家时就带着这样一点小心思,开始认真地审视起家乡的各种文化,古巷道古街和古城,一百块就可以吃一个遍的特色小吃,沿海地区得天独厚的海产让我们有了一个向内陆同学秀年夜饭的理由……但我其实真的没想到我会爱上芗剧。儿时不喜芗剧的原因其实十分单纯——芗剧唱腔婉转,可剧情总是慢的让我着急,明明三言两语能结束的对白以唱的形式出现就显得慢!慢!十分的慢!

   我忘记是哪个环节打动了我,却记得那个下午的光景……

   我用笔记本给外婆放着芗剧,而我在一旁戴着耳机听歌看书。窝在椅子久了难受就起来走走,瞄了几眼鬼使神差地站住了,问了外婆几句,她开始如数家珍滔滔不绝,脸上眉飞色舞像个小孩儿,我已经很久没有跟外婆聊生活琐碎以外的东西聊得这么开心了。

   这个寒假的下午我们相伴着过,我千方百计地在网上找各个剧目的片源,她像小时候给我讲故事一样介绍着剧中戏子的角色。

   “义妇祝英台与梁山伯同冢,即其事也。”芗剧唱这儿女情长,即使化蝶,却也成双。

    五虎上将奔赴沙场,尽显男儿英姿。关羽英勇,张飞血气,马超聪慧,黄忠威武,赵云忠诚。芗剧唱这豪情壮志,战死沙场只为精忠报国。

    帝王将相争权夺利,项羽鸿门之宴百密一疏,李世民玄武门之变篡位夺权,芗剧唱这争锋相对风云变化,胜者成王败者寇。

    这些烂熟于心的剧情,从外婆口中说出竟让我如此着迷。

    细婉绵长,轻柔优雅,亦或是激昂高亢,铿锵有力,戏子的嗓音相伴古朴的闽调,或是轻快或是悲悯,长裙轻摆,水袖如丝,收放自如间,余音绕梁,回旋着撞进内心,心里的感慨随着喷薄而出,一颦一笑,一步一舞,摄了魂,入了迷。

    或许当一个人成长的不再那么在乎剧情的时候,更能细细体味着这人生百味。而这些,是芗剧教会我的,更是外婆教会我的。

    闽南人安静典雅,闽南的城静谧古朴,闽腔也细腻绵长。。芗剧不似国粹京剧冗长,不似越剧停顿分明,曲悲人悲,曲悦人悦,唱者沉迷听者醉。此刻竟无由地想起儿时扒在戏台隔间看着戏子上妆的景象……

    我的湖南,湘江流淌,两旁的人们唱着听着湘剧。而我的家乡,有一条芗江,我们唱着听着芗剧……

                                                                                                                   作者:何纯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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