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太阳悬在空中好一会儿了,柳姨娘才扶着额从床上坐起来,想着昨晚的频频截胡,便满身戾气,吓得小女儿不敢上前,只是盯着脚嘤嘤地哭。
“现下时节已是严冬,哪有穿着皮鞋的呀。”门口老佣人蔡妈说到。柳姨娘撑着床开口便道:“哪有人一大早便哭喊着要钱的”。蔡妈识趣的噤了声,只余小女儿嘤嘤的哭。
过了好一响,蔡妈推醒还昏沉沉的柳姨娘,说是,刚接了两通电话,黄太太打来的,嘱咐今儿去早些,临末了,又提醒记得带上钱。
“我不过是欠了她60块钱,便要这样催债。”
“是呀,黄太太还是您的亲戚呢。”蔡妈说完,房子里重新陷入了寂静,炉子里的火倒是生的啪啪作响。
柳姨娘托着腮昏昏沉沉似的开口到:“蔡妈,将我的翡翠镯子和金表拿去当了,走远些,别叫人看见你。
“太太,你忘了,金表上次不是拿去当了,换了10块钱吗!”
“那我嫁过来时,带的那件牛肉色旗袍呢,还在吗?”柳姨娘急匆匆的问。
“在的,可这些也不够当60块钱呀,黄太太今天还——。”
“慌什么,老爷不是还有件顶好赤色的马褂吗,一并拿去。”柳姨娘有些不耐烦的说。
“可老爷——”蔡妈还没说完,柳姨娘挥挥手像打苍蝇般“当了,给你两块钱!快去!”“是了。”蔡妈欢喜的退了出去。
柳姨娘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子,盘算着,今晚必要赢上一局,还要将输掉的60块钱拿回来。一抬头便瞧见在翻衣柜的老爷,慌忙出声说“老爷,今儿怎回来的这样早。”
“去给上头人祝寿,咦,我那件顶好的赤色马褂呢,是借给谁了吗?”
柳姨娘绞着手指,慌急的接道:应该是前些日子借给表弟了。”
“今天在街上撞见表弟了,没穿我那件赤色马褂,快派人去拿吧。”老爷有些不耐烦了。
“好像不是借给表弟了,我也记不得了。”
“到底借给谁了,你快想想,每件体面衣裳怎的出门。”老爷的袖口已是磨破了,前襟也脏了一大片。
“不去不行吗?”柳姨娘带着哭腔似的说。
“不行的,这次要裁员,我上头又没人,不去祝寿,这饭碗肯定要丢的。”老爷桩桩件件的数来,手在桌子上拍的震天响。
“快想想,你到底借给谁了,好派人去取来。”老爷怒睁着眼睛。
“快,快派人去当铺里寻蔡妈,让她快快回来。”
“这哪里寻的到,只说去远一点的当铺,谁知蔡妈去了那间。”一个下人说到。
“你一个30多岁的女人了,还不顾家,整天只知道打牌。”老爷脱下了帽子,手还举在半空。柳姨娘就坐在地上哭喊着自己命苦,说是哭,眼里却没有一点泪水,干涩的眼眶里屯着颗死鱼眼珠子。
老爷堪堪的收回手,重新对着镜子带好帽子,砰的一声关上门,剩下柳姨娘坐在地上,小女儿也不知去扶,坐在炉火旁嚎啕着哭。
不管是柳姨娘的哭喊还是小女儿的嚎啕,街坊邻居都是听惯了的,时间久了,连议论声都不曾费心响起。这人同街角的老槐树还有什么不同,都缄默的可怕。
蔡妈回来照例对着柳姨娘一顿安慰,待到扶着坐起来,电话又响了。
“黄太太邀您过去,说是人齐了,就等你一个人了”。下人懒洋洋的回过话来。柳姨娘扭着腰下楼,青花的旗袍竟也瞧出些颓唐。
蔡妈跟在后面说着:“小姐的鞋该换了,小少爷的新衣裳也该买了。”
“怎的偏在这个时候要钱,算了,明日吧。”柳姨娘头也不回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