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的中秋节,我们一起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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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佳节,本是和家人团聚的日子,但贺焉却心如死灰地坐在刮着冷风的露台。桌子的对面放着盘冰皮月饼,但座位是空的,椅背上搭着件掉色的蓝色衬衫。

“学长,中秋节快乐……我已经停药了。”

贺焉看着面前空荡荡的椅子,刀绞般的剧痛伴随着从脑海里涌出的汩汩记忆席卷全身上下每根脆弱的神经,如同把钢锯似的,明知道这是易断的东西,但仍选择慢慢折磨,让血花溅的越小越好,悲痛的声音越大越好。

手腕的伤虽然好了,但还是留了疤。

这衣服贺焉每天都会洗个百八十遍,导致褪色严重,布料都有些受损变皱。冰冷的水和温热的水交替穿梭在贺焉的指缝里,偶尔水面会落下几滴痛彻心扉的眼泪,荡起一圈圈涟漪。

贺焉和张志是在医院认识的,那时贺焉被父母带到医院心理科检查,张志刚买完感冒药就被贺焉父母如雷贯耳的辱骂给威慑住了,战战兢兢地扭过头去看,贺焉的父亲攥着确诊书使劲在敲贺焉的脑袋,站在旁边的他的母亲双手把胸完全没有要阻止的意思,还开始骂骂咧咧。

在劈头盖脸的训斥里,张志多少了解到了贺焉的一些情况。

这孩子也是真的不幸,患上抑郁症后是很难被别人理解自己的痛苦的。

在父母眼里这更是奇耻大辱。攻读心理学的张志很理解贺焉的心情,为让他不在大庭广众下继续丢脸,张志鼓足劲儿走过去告诉恨不得抄起角落的扫把打起来的贺家父母面前,声称自己是贺焉学校新来的实习老师,三言两语以补课为借口后可算是支走了怒气冲冲的二老。

“你还好吗?”

张志不敢轻举妄动,往往在面对这个残酷的现实时人的心是很脆弱的,不能有任何伤害。

“我在学校的心理咨询室见过你。”

贺焉的脸就像是在冷雨里瑟瑟发抖的白玫瑰。

“是吗?你……去找老师咨询过啊?”

“老师说建议我到专业的医院就诊。”

张志不太想继续进行这个话题,总感觉贺焉支离破碎的心正在被他一层层的剥开。

“那个,我是心理系的张志,你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不方便去医院可以来找我,心理咨询室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老师……”

在和贺焉道别前,张志把自己的电话号码,家庭住址,宿舍门牌号等等全都以短信的方式发了过去,两人互换了手机号码。

在某个阴沉的雨天两人碰巧在食堂遇见,贺焉拎着瓶冰凉的水,在各个取餐口犹豫了会后径直走了出去。撇到熟悉背影的张志连忙跟过去开始和贺焉搭话,问今天的课上的顺不顺利之类的。贺焉并没有回避,只是病殃殃的笑着。

“你多沉?”

贺焉比张志高半个头,但感觉身形异常瘦削。

“……一百多吧,不记得了。”

“不吃饭是没胃口吗?”

听到张志的询问时,贺焉下意识地把左手缩到了口袋里。张志没有立马抓过来,因为他清楚这个举动是什么意思,很浅显易懂啊。

“疼吧?”

“不疼。”

“宿舍冷吗?”

“还好。”

“你走读还是住校?”

“月底回家,星期六日另说,看他们让不让。”

“那……晚上学长请你吃饭如何?”

张志踮起脚尖,想要搂住贺焉的脖颈,但一想到彼此间还没那么熟悉,于是乎只好慢慢收回手,顺势往前跨了一大步掩饰尴尬。

“原来,你是学长吗?我还以为你和我同届。”

“是因为身高吗?”

“对,不过感觉学长这样挺好的。”

唉,嘴这么甜有什么用?你得好起来啊。

两人相处的日子逐渐走过了春夏秋冬,在此期间彼此也会吵架,有磕碰。

张志擅自扔掉贺焉私藏的刀片后,隔天就被骂的狗血淋头。

贺焉赌气将张志的所有联系方式删除拉黑,当晚就被堵在宿舍门口气急败坏地训了半小时。

走廊的声控灯愣是片刻不歇地亮着,次日两人就因熄灯后还在大声喧哗而被全校通报批评。

这一年多走来,张志的课程越修越深,他尽可能地再多掌握些有用的知识,好帮贺焉解决燃眉之急,让他少些痛苦。

而贺焉除配合学长强制要求的各项任务外,一切管制刀具,哪怕是削水果的削皮刀都必须经过张志的允许,并在其在场监督下才能使用,完毕后需立刻归还。

看似“霸王条款”,但实际上却是张志无数个挑灯夜战喝咖啡换来的成果,面对这呕心沥血的代价他从抱怨过,更没对贺焉说起过。

但能坚持的时间却越来越短,张志感觉变差了很多。

“学长,今天中秋,学校竟然不放假。”

贺焉的情况得到了很好的缓和,在经过各部门老师的解释和疏导后,原本气红眼的贺家父母也开始对贺焉的病情上心,时不时打电话过来嘘寒问暖,还不忘像大功臣张志道谢。

贺焉倒是好些了,只是张志这些天总是脑袋犯晕,没有胃口,还整夜整夜的失眠,黑眼圈重的不是一点半点。原本健硕的身材跟逐渐回暖的贺焉完全没法比,甚至比他刚开始还瘦。

“学长……”

贺焉欲言又止,他看着心神俱疲的张志,心里泛起酸楚来。

“中秋了啊,过得真快,咱们认识的时候好像是中秋前吧?哎,你喜欢吃什么馅的月饼啊?”

又是一朵白玫瑰,但他在暴风雨里。

“莲蓉的,学长呢?”

“我…喜欢冰皮月饼。”

话音刚落,张志手里的瓶子险些掉到地上。

“回宿舍吧,学长你看上去也挺累的。”

“没事,下午还有课呢。话说,你怎么样?医生怎么说的?”

“有在恢复了,医生说再观察段时间,没有大碍就能停药了。”

贺焉仿佛在张志的身上看到了自己过去恍惚的身影,不会的吧?这只是太累了而已。

“继续努力,要照顾好自己知道吗?”

在贺焉乖乖点完头后,张志眼前突然出现了片转瞬即逝的黑,脑袋开始晕晕沉沉。

“这是…月饼?”

中秋节当晚贺焉带着盒冰皮月饼来找张志,脸上挂着喜悦实则心里在滴血,学校的东西就是贵啊,更别说还赶上个节日,价格翻一翻。

“你先吃吧,我再看会资料。”

贺焉无意间看到了张志的桌上和床上贴着的各种便利贴,每张左下角都写着他的名字,还用红笔圈起来了。计算的天数,需要达到什么样的程度,这些贺焉想都不敢想。

“学长……你不是是因为我……”

贺焉还没说话就被冷汗涔涔的张志塞了块冰皮月饼在嘴里,他呼了口气,开始调整呼吸。

“有一部分是,剩下是最近课程比较赶,要做的事有很多。总而言之就是,心理学嘛,学的肯定会很多,就是…我…我没事的。”

不擅长撒谎的人撒的谎总是漏洞百出,就像是不用挤就会流水的海绵擦一样。

“你希望我好,我也希望你好,别这么辛苦。”

贺焉不会说多么感天动地的话,他只会将自己最真切的想法组合成言简意赅的话说出来。

“来,试试合不合身。”

张志从床上拉出来个纸袋,拿出里面蓝色衬衫在贺焉面前努起嘴,比了比。

“学长,这是?”

“我这不是快毕业了吗?等以后工作了可能就办法看你看的那么紧了,这个就当做离别的礼物吧。我挑了好久,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也是,学长明年夏天就要毕业了。”

“想我的话可以给我打电话发信息,没事的时候也可以约我出来逛逛街啥的,你学长我啊很放的开的~最主要的是你要老实我才答应。”

幸亏枕头下面的药没被发现。

“肯定的,学长也是,要照顾好自己。我们下楼去看月亮吧。”

“好,多穿点衣服,晚上冷。”

今晚的夜黑如墨,挂在云霄的月亮又大又圆,散发出的光并不是刺眼,很柔和,很美。

“学长,以后的中秋节,我们一起过吧?”

“没问题,你准备好月饼就行。”

“学长要不要尝尝莲蓉的?”

“你既然都推荐了,那我一定要试试。”

毕业后,刚开始两人还有很密切的联系,但久而久之张志的声音却消失在了贺焉的生活里。

电话打不通,发信息不回,就连搬家也没告知就已经人走楼空了。

进入报社工作的贺焉某天听同事说起一位心理医生在就诊时突然倒地不起的消息,据后来的检查结果是过劳导致的猝死。

听说在那之前这位心理医生就有很严重的胃病,每天几乎都是带病上班的。

当听到这个消息,以及那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眼前时,贺焉瞬间感觉人生脱轨,懵了好久。

但很快这件事就被定为是谣言,真实情况是张志无法承担巨大的心理压力选择的割腕自杀。

说的没良心点,贺焉更愿意相信那个谣言。

曾经放弃休息时间帮助我的学长,到最后竟然以自己以前想要了断的方式了断了自己。

他有多大压力从来不会说,只是笑着,像他自己一样边苦苦支撑边勉强地笑着。

思绪回到现在,贺焉吃起冰皮月饼,对着空荡荡的椅子缓缓流出了眼泪,今晚的月亮和那天的一样,又大又圆,既温柔又美丽。

“学长,莲蓉月饼很好吃的。这些年的中秋节你吃过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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