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朱装修记

图片选自网络

作者：苏尔

老朱一直以来有个心愿，那就是拥有一套真正属于自己的房子。他和老伴一直住在老伴单位分的房子里，因为是教育用地，所以房子没有产权。这成了老朱的一个心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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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朱和老伴都在事业单位，工资不高，加上上有老下有小的，根本攒不下钱。好容易给父母养老送终了，女儿也工作了，但是手头仅有的一点存款也无私地奉献给女儿买房子了。

在女儿工作的第十个年头，老朱终于实现了买房的愿望。他盘算了一下，他和老伴的公积金加上存款，买套小房子简单装修一下应该是可以的。因为资金有限，目标明确，很快就定下了房子，下一步就开始着手装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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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的意见是找个资质好的装修公司，谈好方案，签好合同，剩下就是让装修公司按时按质完成装修。老朱以装修公司收费高为由拒绝了。然后七拐八绕找了自己姐姐家儿子的小舅子来负责装修，暂且叫他小王吧。此人主业是木匠，副业是帮人搞装修。女儿搞不懂，装修这种专业性很强的事，不找正规军，非找打游击的。从买房子开始，一切事情都是老朱亲力亲为，女儿知道这是他的一个心愿，也不好再说什么。

女儿听老妈说，装修前老朱特地去小王家送了两条烟，两包茶叶，还有一部分定金。女儿一听就火了，按章办事，干嘛还要送礼，这分明是在求他啊。要是装修中有什么分歧，哪还好意思拉下脸来说呢。女儿极力主张找装修公司，就是觉得有章有法，有问题总有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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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段时间，女儿打电话想了解一下装修进程，随口说了句把效果图发给我看看，老朱回：没有图纸。没有装修效果图，也没有简单的设计图纸，仅靠口口相传装修设想，这一点还挺考验心灵相通的。

装修过程中，老朱一天不拉地变着花样去送点心，过一段时间还要带着工人们到小饭店吃顿饭。女儿心疼老朱来回奔波太累，不由得老话重提，要是交给装修公司都不需要你天天跑去送茶点的。老朱语重心长地回道：人家也不容易。

装修过程也是一波三折，中途还遇到工人们回去农忙，又停工了十来天。原本交给装修公司两个月就能完成的工程，愣是拖了半年才搞好。收尾时发现有点问题，老朱给小王打了好几次电话小王都没来，老朱还是耐心地一遍又一遍给小王打电话。女儿说你这样迁就他是不对的，直接告诉他不来的话尾款就不付了。老朱显然不赞同女儿的做事方式，甩了一句：做人哪能这样？唉，现在明明做人有问题的是小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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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心归闹心，最终老朱还是和老伴高高兴兴地乔迁新居了。女儿说，老房子里的东西就别搬了，就空在那吧，也别出租了。没几个钱不说，遇到不自觉的租客，租金还不够打理房子的呢。话音还没落，老朱说了，房子租给小王了，他女儿到城里来读书没地方住。谁？小王？女儿差点已经忘记这个人了。装修一趟倒装出深厚情谊了，按照老朱的风格，这租金肯定也是拉不下脸来收的。女儿好想拿出算盘来帮老朱算一笔账，老朱摆摆手，意思是：你不懂，就别多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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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朱就是我爸，我和我爸最大的分歧在于：他执着于人情，而我觉得能用钱解决的问题，绝不要动用人情。我喜欢按章办事，有事说事。任何事情，一旦掺杂了人情，就变得黏黏糊糊，说不清道不明。

而老朱就喜欢这种由人情构筑的浓浓的烟火气。他不喜欢大城市，他喜欢待在自家的小县城里，哪哪都有熟人，即便我不在身边，他也有满满的安全感。

我看着家中挂历上密密麻麻地圈着各种日期，旁边写着谁哪天过生日，谁的孙子哪天过十岁，谁的老母亲哪天九十大寿……当然，装修之后，日历上便多了和小王相关的圈圈。在我眼里，这就是为人情付出的代价，怎一个累字了得。但是，老朱却乐此不疲。

为这个问题，老朱曾经认真地和我谈过：人是社会动物，总要相互来往，而不能活在真空里。那靠什么相互来往，就是互相亏欠的这点人情啊。今天我欠你点，明天你欠我点，越欠关系越牢靠啊。你啊，就是活得太理性了，生活就显得太冷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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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朱平日不善言语，我细细琢磨他的这番话，竟品到了哲学的意味。想到至今还和我维系着亲密关系的几位朋友，老葛是从大学开始就借钱给我用的人；老邵是我安插在家乡的买手，专门帮我淘特价童装的；老蔡是我倾吐生活苦楚的垃圾桶……原来，我亏欠着她们，所以才能相伴如此长久啊。

正如王菲的《匆匆那年》

……

别太快冰释前嫌 谁甘心就这样

彼此无挂也无牵 我们要互相亏欠

要不然凭何怀缅……

这么简单的道理，竟是老朱教会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