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黑悟空预告,突然灵感涌现写的。如有瑕疵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行人讨了一碗水喝,道了谢刚要西行,却被老者拦下了去路。
“你莫要往前去了,那路走不得啊?”
行人年纪轻轻,眼神干净,看上去还未经世事蹉跎;老者佝偻干瘦,脸上的褶皱里满藏忧愁。两人对视,却仿佛隔着时空照镜子,颇有几分相像。
行人不解,问:
“一路苦磨,方才到这里,接下来的路如何走不得?”
老者连连咳嗽,行人赶忙帮他捶背顺气,半晌,老人才缓神过来,说道:
“你是个敬老的,我便与你详细说说。那向西走啊,有一处魔境,名唤西岷山,里面住着五个吃人的妖怪——”
“若要过山,就要渡过那环山的恶水。那黑龙,恶狠狠,凶煞煞,藏在波涛翻滚的河涧里,就等着船家渡舟,到了河中央打翻渡船,把那行路的可怜人一网打尽!你道怎的:原来那渡船和渔夫是它的尾巴幻化,他看着人来人往谈笑风生,不知自己下一刻要葬身水中,喜得要流口水哩!”
“若是避过了黑龙呢?”
“难、难、难!”老者连叫三声,不住的叹气,“苍鹰飞过,那恶龙少将也要啃上一口,难渡恶水啊。”
“就是真躲过了黑龙,那近山的水岸,还有个骷髅妖怪。它盯着那水边哩!若是踏舟,船就在岸边凿沉;若是搭桥,梁木也得在水边滚下;就是那腾云驾雾,扬沙起风的主,他也不惧。只抛出手中人骨,九个骷髅头砸过来,人骨断筋折难行动不说,他还要在一旁架火,吃熟人肉哩!”
“那要是有个降龙伏虎的,扒了黑龙的皮甲,毁了看水的骨妖,这山可还去的?”
“愚也。那山上五个妖怪,才去了其二,就想着安生了?再者,就是有那降龙伏虎的力士,他能逃得过下一只妖怪吗?”
“既然前妖破得,后怪如何不能?”
“且不说山上另外那两只妖怪——纵使你降龙伏虎,终究生的也是个人皮囊。毕竟往来多少神仙,哪有去管那西岷山的!这第三只妖怪生的肥头大耳,却也面善,爱和人来往。他不与你争,也不与你斗,反倒大张旗鼓要供养你,给你接风洗尘。喜美色的,夜夜可换妙人共枕;爱财宝的,万两黄金也不稀罕赠人;好美食的,龙肝凤髓搜罗只做配菜;乐经纶的,满天神仙请的来与你攀谈。无所不给,无所不有。任你雷霆手段,在这住上不消三日,骨头都给你化了去,还谈什么降妖伏虎?”
“听来,倒也是个好去处。”
“好甚么!要命的勾当!你当他是那施粥的善户,积德的余庆了?那每月初一十五,山上的大妖要来这里打杀哩!先一棍砸碎手腿,再一棒撬开天灵,你纵有欺天偷日的能耐,也抵不过那石头生的老怪!那老怪不爱金银美女,不食五荤三厌,星宿见了害怕,天王见了心惊,就是那西天如来佛祖——嘘,听说也拿他不得了!”
“这样的大妖,怎么和那三怪住在一起?又来打杀凡人?”
“我也不知晓。只是他似与那肥头大耳的妖怪不和,却也不真来杀他。只是时常来捣他的庭院,坏人的雅兴。那老怪使棒子东西一顿好打,也不关心人物,只统统打的稀烂。肥妖只在一旁拍手叫笑,大喜不已。”
“自己的家被人打坏,又怎么叫笑大喜呢?”
“我也不知。就晓得那妖时常捧腹狂笑,笑那老怪又开了杀戒。咄咄怪事!哪有妖怪犯戒一说?”
“我也不懂。”
“唉,娃子。我知道你还想听,我就说着吧。倘若逃了温柔乡,躲过棍棒打,那山庄背后有两条去路。向东走花果繁茂,灵芝仙草不可胜数,却是那老怪居所;向西走瘴戾丛生,有一条长阶向上,那里才是正经去处。八十一阶青石向上,有一座小寺。寺里只一个拱背毛面的老和尚。那寺庙供着一座褪了漆的毛佛,看上去似人非妖,却也祥和慈目。”
“若想从这西岷山上离开,只需告诉老和尚便是,他会带你下山,老怪撞见他一语不发,老妖看见他退避三舍,至于那骨妖黑龙,端的是连面也不漏,决计不会与你纠缠。想多住也可,只是山中无甚吃食,只有东边路上的桃果。老和尚会教你诵咏心经,读不读却不强求。只是有一条,万不可说自己要上山顶。老和尚听了就要动怒,这山寺便再也进不来了。”
“那如何能去山巅?”
“这时再去走东边那条路便可。进得洞中,排布的是十万妖将,罗列的是百万妖兵,你便从里面穿行过去,且不可发出一点响动。洞中有一御座,座上横着半截金箍,一条铁棒。那老怪必不在洞中,你拿了去,上山顶便是。”
“那山顶有什么?”
老人此时却一阵支吾,眼神茫然,半晌才说:
“好似.......只有一个破佛龛,供着个姓陈的僧人,我不曾面见那第五只妖怪。”
行人听罢,鞠了一躬。
“既然如此,那山老翁去过,不才自然也能去。”
“昏头了!如何能去!去了山巅,便下不来了!那里全是读经轮的白骨!全是你这样不知死活的行路人!”
说完这话,老人却愣神了。行人面带悲悯的看他,低声颂起经文。老人扔了拐杖,跌跌撞撞地向自己的老屋奔去,他分明记得,今早起锅造的饭,锅底还剩了两块锅巴!
然而荒野之上,只有一座孤冢。岁月凄凉,连墓碑上的字也看不清了。
“老人家不曾回来,想来是衣冠冢吧。”
是了,是了......老人回想起来。自己曾是个身强力壮的汉子,也学得些微法术。为平了那西岷山的祸患,一路斩妖除魔而来。荒山野岭,村民们凑不出什么款待的,只烧了一盆精米招待。自己是个饿汉,却不忍多吃他们的,分了白米,自己还留了两块锅巴在锅底.......
“老人家,安歇吧。”
“你不得去,你看不到吗!”
老人手如铁箍,死死捏住行人肩膀,妖风阵阵,天昏地暗。却不是妖邪作祟,而是孤鬼发了仁心,在劝诫不听话的行人。
“老人家,我去,自有我的说法。”行人拨开老人的手,面色如水宁静,“不行路,便不称行者了。”
“我知你不惧死了,我也不惧。”老人面露悲戚,“可是何苦,无辜受累害了大好前程呢?”
“便是凌霄宝殿,真个踏过也才知滋味。还要多谢老人家指点迷津。”
行人去到坟边,折了一只碗口大的竹竿,又细细的去了旁支,裁了尖角,放到水上,脚尖点过要踏上去。老人凑上前,踌躇踱步,最后只叹一声,叫住行人。
“我倒又想起些,你权且记着,有用无用,我也不知。”
行人没走,老人便继续说下去。
“只是下山时曾听低声一叹,那声音凄凄苦苦,倒不像为自己哀叹,像是广发慈心,哀怜世人。”
“他说的什么?”
“老人双手合十,学着印象里的声音,低低一叹:
“阿弥陀佛………”
烟水茫茫,一支竹篙载着行者,荡着水中青云,山上薄雾而去。人影很快没入山色,不见分别。老者不知苦笑,石头一样定在江边。半晌,他才转回身,枯冢转眼再变幻颜色,又成了座破破烂烂的小屋。
他拿起行人喝水的瓷碗,摇了一摇。碗中的水清冽甘醇,倒不是幻术所变。这是曾有人来祭奠时留的,不知为何没拿走,想是被山间的虎狼拖去吃了吧。
老汉躬身,吃了一碗江水。清凉甜美,倒是美味。
“生生死死,倒不如这一江清水,甘甜解渴,平易近人......”
一阵风刮过。只剩瓷碗留下,江上老汉房屋,随风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