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东西,从冬天衣服的口袋里翻出两张车票,S市到C市,好像一下子回到几个月前,我哆哆嗦嗦地坐在候车大厅里,人声嘈杂,身边时不时传来一股垃圾的恶臭味,那是第二次去见他。
18岁的夏天夜晚,叮咚一声,我拿起手机查看,有人关注了我。
“谢谢。”我习惯性地回了一句。
“嗯,早点睡吧。”
“好。”
故事这样展开,后来我说,当初真多亏了那个谢谢。
升入高三,生活像白开水寡淡无味,不知道为什么,我无药可救的喜欢上了这个素未谋面的人。身边的人说我不可理喻,说我怕是被数学题冲昏了头脑。
是吗,我大口大口地把食物往嘴里送,耳边是天气预报里熟悉的女声,他那里有暴雨啊,他有没有带伞,有没有拿外套,哎呀,感冒就不好了,他有季节性鼻炎,得找个时间提醒他。
看着手表上的秒针向12接近,我侧过身迈出一只脚,铃声响起的时刻,飞出教室奔向电话亭,路上的积水打湿裤脚,我喘着粗气拿起话筒拨出号码。
下一秒,温润的声音传来,我长舒一口气,那一年,他的声音是解药,可“我喜欢你”这几个字,我是咽了又咽,始终没能说出口。
后来年底生了场大病,时不时的发烧,只能吃流食,头脑不清醒的时间里,总想着如果再突然生个什么病,还是治不好的那种怎么办,他都还不知道我喜欢他。
几天后,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写了四页多的表白信,再用手机录下,那天晚上我说,无论如何请把它听完。
第一次表白,以失败告终。
“我也是从你这时候过来的,我知道你……”
“你现在应该好好学习……”
“你会后悔的……”
像电视剧里老掉牙的台词,我撇撇嘴,丢过去同样老套的几个字“我不会放弃的”,不管怎样,至少我也要听你当面说出这些话才肯罢休。
九月初,大家都在忙着抢回家的票,唯独我死死盯着手机里的C市。
临走前,去找闺蜜吃饭,她指着我对她男朋友说:“这小妮子真是能气死我,非要跑去找他,你说你到底喜欢他啥……”,我坐在一旁傻笑着没有说话。
随着人流进入车厢,我靠在厕所门边,列车开动,看着窗外的建筑物飞速变动着,我才肯相信,一个从来没有出过远门的小姑娘真的可以怀着一腔孤勇骗过所有人,站19个小时只为见一个不确定的人。
见面那天,我站在镜子前看了自己足足一个小时,拿着给他准备了大半个月的生日礼物去指定的地点。
外面华灯初上,是属于这座城市的喧嚣,这里的夜晚既陌生又浪漫,路人用我不熟悉的腔调说着什么,身处异乡的孤独感被我的满心欢喜掩盖住。
见到他,高高瘦瘦的样子和想象中一样,他让我伸出手,只觉一个东西落下,是一颗糖,原来,他记得我喜欢吃糖。
看电影的时候,我把手放在扶手上准备伺机而动,心里想的是,不管他最后的决定是什么,能把自己想做的事情做了也算不留遗憾了。
可我看着电影却忘了时间,在电影快要结束的时候,手里传来一股暖流,低下头时,我的手早已被覆盖住。
影院的光微弱,黑暗里,我的泪流的悄无声息,所有曾经的辛酸痛苦和委屈一起袭来,梦里的情景成了真。
如果时间能够永远卡在这时候就好了。
异地恋并不容易,不能见面的日子里再多想念也无法真切感受。反而随着时间,很多现实问题逐渐暴露。
我上学,他工作,彼此有烦恼也无法感同身受,到后来默契的不再互相诉说。我眼前是希望和美好,而他面临着成家立业。
为了追上他的脚步,那个只爱风月的姑娘开始思考柴米油盐,想尽办法希望能够与他并肩而立,可结果却是南辕北辙。
在第二次去找他的路上,我突然想到闺蜜曾经问的问题。
18岁的那个夏天,中午大扫除完,我走进教室里翻看着刚发的关于报考学校的资料书,仔细查找他所在城市的所有学校。
闺蜜趴在我后面的桌子上懒洋洋地看着我,冷不丁的问了一句:“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啊”。
我看着电扇思索着,外面喧闹不停,屋里却难得的安静。
“他……他是一个很好很好很好的人。”
说完我傻笑着看着她。
“合着你想了这么久就说了这么个词,那么多书白看了?”
我凑近,盯着她的眼睛,故弄玄虚的说:“你不懂,那些词都太肤浅了,怎么能用来形容他”。
她白了我一眼,一脸嫌弃的看着我,然后笑了起来。
哪怕是现在,我依旧无法形容。
有的人只要站在那里,便有人循着光不惜跋山涉水,只为他来。
因为他工作的关系,见面的几天玩的并不太愉快,不过心里还是安慰自己能见到已经很不容易了。
夜晚的风吹起时,会想到临走前的那个夜晚,十一点多的晚上,在马路边,昏黄的路灯下,他拉开衣服的拉链敞开,说:“过来”。
我钻到他的怀里,只露出一个小脑袋。身边人三三两两,晚风有些凉,我却不敢抬头看他,温暖的体温烘出了眼泪。
偶尔望向他时,他的眼睛永远都是那么明亮,像一汪月光下明晃晃的湖水,不深不浅,正好能装下一个我。
路上他一直在盯着我看,我故作生气,他只笑笑,不语。我哼哼着表达不满,别过头,眼泪却在眼眶里打转,我知道的,其实,我什么都知道。
2020年3月10号的早上,他说:“我们分手吧。”
就像是两年前我们相遇时那样,我缓缓打出“好”。
在他说出要好好谈谈的时候,我仍心存侥幸地说我下午有课,盼望着他能够质疑我,可是,他没有。
有些事,我想从一开始就有了答案。
我压抑着眼泪,紧绷着身子不敢放松,心像是被一块石头压得喘不过气,家人还在身边,我低下头用手臂掩住脸,看着手机屏幕,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
下午跑出去,寒风凛冽,在一片无人的旷野中,我偏执着等了几个小时只为看一场落日。
我说我曾经的梦想是去流浪,看山看水,云游四方,你笑了,我也笑了。
我笑的是你的不屑,是殊途并不同归,还有我想说却又咽下的半句话
“可现在因为你,我觉得我可以缓一缓。”
早在这时,我就不该再驻足,却偏偏想要再赌一把,可我打赌,比比皆输,原来你,也不是什么例外。
其实我没等到落日。
那天去时,早已大雪满地,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就像我一样也没能等到你。
耳机里循环播放着《历历万乡》,我看见长河落日下,女侠在酒馆歇脚,混乱中再次对上一双熟悉的眼,无奈摇头笑了笑,回想匆忙过往,她喝完最后一口酒提起剑头也不回地穿过芦苇丛走向大漠,孤傲又决绝,风沙四起,模糊了她的背影。
从此,天南海北,山水不相逢,她奔向了只有她的北方。
罢了罢了,转山转水,我仍旧不是她,如果能再见一面,我还是会笑着对他说:
“祝你,前程似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