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偶眼中

初

我是一个玩偶。

我孤独地待在垃圾桶旁，发不出任何声音。每个人都行色匆匆，似乎要去办什么大事。就算偶尔遇见舔着棒棒糖的小女孩，她也只会一只手拿着棒棒糖，一只手捂住鼻子，用难以置信的腔调尖叫道：“啊呜，怎么会有这么脏的娃娃。”

一转眼过去了十年，日日都是这样。

我就像丧家之犬的被窝，没有一个人会把我带回家，好好清洗一遍。臭虫在我的身体上蠕动，连流浪汉见到我也会退避三舍。

我也算是一个饱受人情冷暖的玩偶了。

我身边的这个垃圾桶，是离市中心最近的垃圾桶。每天来来往往的人和车在我眼前划过，我也能看到许多类似于小说的情感故事。

亲情、爱情、友情、人情……

壹.

垃圾桶的对面是一家早餐店。早晨，天刚刚露出鱼肚白，就会有一大群人涌进早餐店。

他们穿着各式各样的服装，但也有穿的差不多的。工人、清洁工、保安等等。一般老板都会送给他们三四个肉馅儿的包子。这时候，他们便感激涕零。一个月前我还在嘲笑他们傻，居然亏了上百个包子。

一个月后的现在，好像一切都变了。

老板不再送“爱心包子”。因为几天前的上午八九点时，有几个人强词夺理，非要老板白送他们包子，还指着墙上的“告示”（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送您几个包子），威胁老板。这件事情，归根结底还是老板对“坏人”太仁慈了。他取消了“爱心包子”的服务。

一个充满遗憾的故事。

贰.

垃圾桶的斜对面有一个抓娃娃机，只要投一元硬币进那个小孔，就能抓一次娃娃。

应该是四个月前吧，我在这儿看见了一对情侣，女生好像是想让男生抓最里面的那个皮卡丘娃娃。但男生对此好像并不上心，抓了个最容易抓到泰迪熊就完事了，继续低头看手机，不时发出“噗哈哈哈”的笑声。

女生被他抛在后面。都快走出这条街了，他也没发现女生不在他身边。

后来他们两个还吵了一架，隔一条街我都能听的很清楚。

“游戏那么好玩，那你就跟手机过去吧！”女生扔下这句话之后，我便没听见声音了。

四个月后的现在，我又看见男生来抓娃娃，只不过他身边站着的，并不是同一个女生了。

女生泼辣蛮横，她一定就要最里面的皮卡丘娃娃，不然就分手。

出人意料的，男生显得十分有耐性，投了十几个硬币，终于把这个皮卡丘娃娃抓了上了。女生很高兴。

一个充满苦涩的故事。

叁.

虽然隔着几条街，但我还是能清楚地听见那边工厂发出的惊天动地的声响。

“咚咚咚”“呲呲呲”一大早这种声音就会传进我的耳朵里，让我不得不停止睡眠。

我不止一次和旁边的垃圾桶抱怨过。但他没有思想，也不会说话。久而久之，听这种噪音竟然成了一种习惯。

不久前，那边工厂的一位勤勤恳恳、早上五点工作的工人被辞退了。

他躲在角落哭泣，我好像能听见他心里说的话：“凭什么啊，我早上五点工作，下午十点下班，工作中不敢有一点疏忽，你却要因为几个新来的员工就把我辞退……”

他经过这里的时候，眼圈还是红的，好巧不巧，接到了他妈妈的电话——

“妈……”

“我的儿啊，怎么啦？听说你被辞退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没事。”他拼命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好好好，没事啊！要是没地方住了，没钱花了，随时都跟妈说。要不然就回来，住几个晚上，放松一下，我们不会赶你走！妈还有低保呢！”

又是一个充满酸楚的故事。

肆.

城中心有一条河，“桃谭江”。离这里并不远，我也能轻松了解桃潭江的情况。

前不久，一个大约十六岁的学生在那儿跳河自尽了。

所有人都议论纷纷。只要我有耳朵，我就能听见行人们在说——

“那个女娃娃不得了嘞，不过就是被她妈妈训了一下，就跑到这里跳河。”

“可不是嘛，现在的小孩心理承受能力这么脆弱。”

“听说她成绩还不好，和那些小混混走得老近了呢！”

“哦天呐，这不是脏了咱的水嘛！”

“走走走，回家洗洗。”

一个个字像针一样扎进我的心里。虽然我并不知道女孩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我认为她和我一样孤独。

一个凄凉的故事。

伍.

附近的猫猫狗狗逐渐多了起来。有血统纯正的德国牧羊犬，有身份高贵的波斯猫，有趾高气昂的边境牧羊犬。

流浪狗也多了起来。他们大多都没有身份，没有血统。比如正站在我对面的一只田园犬。他和我一样，身上脏兮兮的，被蚊虫包围着。

当然，我们并不是同病相怜的。至少一些心存善念的人会给它喂食，蹲下身子来逗它玩——虽然它看起来并不开心，但总比我的处境好得多。

最近它又消失不见了。

不久，就爆出了一家丧心病狂的公司，拿狗狗做实验，做失败的狗狗有的瘫痪，有的患疾。这些无良商家还把它们拿出去卖。

有可能，我见过的金毛也在其中。

一个充满哀鸣的故事。

尾.

他们的故事还在继续，而我依旧待在垃圾桶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