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关行营此时被陷阵营围得水泄不通,吃了亏的禁军称这些具甲骑兵为铁浮屠,增援的禁军也不敢贸然上前,只敢隔着数十步对峙,随着后续增援的恒家军涌入城中,两边人马围着行营一线划界而守,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正僵持不下时,突然天空升起数支号箭,汇聚行营之上,凌空炸响,映亮了半个天空。只见行营屋顶灯火通明,两侧各有甲士持盾防,身后弓兵搭弓瞄准,屋顶中央黄龙旗高悬,王恒身穿金甲立于龙旗之下,而他身旁背手而立的正是王景。
这一幕直接把下面的禁军看傻了,“禁军兄弟们,我就是亚君侯王恒,今日我与兄长只想叙叙旧,希望各位不要打扰!”王恒大声说道。
正当底下面面相觑时,王景发话了,“王彦听令,速速回防城头,不得有误!”
“陛下,臣无能,臣要救驾呀!”王彦声泪俱下。
“朕不怪你,李师已除,朕与君侯之事乃是家事,救驾就不必了,速速回防吧!”
“这?”王彦迟疑道。
“还不领旨?”王景怒吼道。
“臣遵旨!众将听令,速回城门!”王彦随后把禁军带回了城门处,但双方仍隔着两百步对峙着。
如今恒家军已肃清了城西残敌,牢牢控制了半个亥关城区,城中兵力对比是四万对四万,刚好持平,剩下的就是王恒与王景的交锋了。
两人就在行营中,借着月光对饮起来,“你是怎么进来的?”王景率先发问。
“皇兄还是性急了些?不先聊聊这些年我是怎么过的吗?”王恒笑道。
“随你吧?军中可有你的细作?”王景回道。
“无妨,皇兄你我多年未见,今晚就聊个痛快吧!我就先从第一件事说起,你可知这栋行营之前就是我住的?”
“寡人知道。”
“知道就好,这城中有一条暗道可通城外,刚好这行营里就有入口,所以,从你住进来时,你就在我手里面了。”
“哼,狡兔三窟呀!”
“不错,城破了我仍可全身而退。”
“残月中可有你的人?”
“诶?不是残月中可有我的人,而是残月里还有多少你的人吧?哈哈哈哈!”
“混账!”王景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
“别,王染还是忠心耿耿的,我可没拉他。其实吧,从蕙妃薨后,我就知道早晚有一天你要杀我,那些年我活得确实辛苦,甚至都想哪天死了得了,你也不差,皇家颜面也能保留!直到有一天?”王恒顿了一下。
“你还知道什么?”王景问道。
“我知道的多着呢,遗诏我拿到了,父皇病因我也清楚,还有很多你不知道的事呢?你看我这头发白的,我可不比你操心少!对了,你知道哪一天吗?就是你想对三侯动手那天。”
“哼,你我都是皇室血脉,要外人裂土而封?”
“错,皇兄,我不是说三候应该继续为非作歹,我是说你是真的不行!再让你搞下去,这个国家就完蛋了!你还想搞我?其实这不怪你,因为你真的不如我,我死了也就罢了,但是我活着我就要管,三候的事,三国的事我都要管。怎么说呢?皇兄,你上位太早,没吃过多少苦,这样时间久了人会变蠢,这就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吧!”
“放肆!”王景猛地一摔酒杯。
“皇兄,收一收吧!你做的事我不怪你,包括父皇的死。父皇也是夺权上位,忌惮自家兄弟,索性全给屠了,波及公卿利益,他们为求变数,帮你上位不就是自保吗?父亲临终前想让我登基,可写圣旨的人却是太傅司严,还好父皇留了一手。”
“住嘴!”王景咆哮道。
“罢了,给你讲讲我是怎么赢你的吧?省得你不死心?”王恒说完便举杯一饮而尽,“杨夫子是我的人!没想到吧!我也有密探组织,你靠残月掌控天下,我靠诡部收集情报,一开始我把他们安插在有权势的人中,后来索性安插进残月不就结了?不然我如何得知父皇死因。别问为啥,这个世界是优胜劣汰的!我们这些强者很容易走在一起,况且我还有先皇遗诏。哈哈!”
王恒见王景默不作声,接着讲道:“查明真相后,我不愤怒,反而倍感轻松。你敢弑父,就为了皇位?为了一己私欲?你可知父皇杀的那些王公贵胄,哪个不是喝民血吸民脂的败类?如今,你还要杀我?刀都架我脖子上了,我还有啥好顾虑的?与其安逸等死,不如奋起一搏,哈哈。”
王景暴怒起身,正要掀桌,却被身后侍卫按了下去。
“别急,兄长。我可是用了整整十年,暗中发展势力,将诡部打入残月,拉拢朝中大臣,每当我身处事件中心,他们就制造事端,转嫁矛盾,使我立于不败之地。我暗中安排恒家军中的好手退役,藏在阳州。景历二十八年,我在宴席上装病归隐,就是想让你觉得后头的事和我无关。”
“你什么时候和李师勾结在一起的?”王景吼道。
“勾结?倒也谈不上。三合之政后三侯处境大不如从前,为了找到方便控制的傀儡,我设计让李师成了最大的输家。之所以选他,是因为容易操控,刘乙老谋深算,经营辽州多年,根基深厚,而我身在辽州,不便与他争斗,加上武国虎视眈眈,恐让他人渔翁得利。于是,我先让王影帮李师隐瞒凉州“盛”况,万民迁徙后,逼李师杀子,削弱他在凉州的根基。”
王恒自斟了一杯,“之后,我搞定付义,拿到幽兰郡的户籍档案,方便我隐藏人口,接着派孙立弄到了商人偷境路线图。而后我便命恒家军假扮商人,借着来辽州行商,抵达幽兰郡,再让他们假扮盗贼逼走百姓,让幽兰郡成为我的屯兵所。”
“孙立的事也是骗我的?”
“孙立不过是个牺牲品罢了。我让他在巳城逗留,好让你怀疑徐元和刘乙有染,徐元为自保就只得杀孙立以证清白。徐元顺势多交税金,获得兵权,二侯见状,纷纷效仿,三侯实力再次削弱。事后我在凉州制造事端,使阳凉二州断交,命死士谋害李纨,嫁祸刘乙,李师走投无路,最终求助于我。”王恒将酒一饮而尽。
“之后你将兵运进凉州,李师为你提供装备马匹,你趁机吃掉程朗一部,假装逃跑后又杀回,利用密道控制我。”王景说道。
“不错,不过纠正两点。第一,李师穷光蛋,马匹是我从武国搞来的。不用好奇,就是通过偷境商人,偷境商人早就遍布全国了,就你还蒙在鼓里。第二,何覆是被俘后投诚,献出李师也是为了让城内减少防备,方便破城。”
“既然该说的都说完了,动手吧!”王景喝完一杯酒,冷冷地说。
“哈哈,皇兄别呀,你是聪明人,我都说了不怪你了,自然不会伤害你。”
“那你多此一举是做什么?”
“这样吧,你明天禅位给我!我保你一生荣华。”
“痴心妄想!”王景怒道。
“皇兄,人只要活着,就有机会,谁还没个三起三落的!马上天亮了,趁你还叫得动禁军,禅让吧!王鸿侄儿太嫩,等他登基,就由不得你了!”
“太傅辅政,朕有何惧?”
“你总喜欢把一切想那么顺利,这个世界是看实力的,你在还好,司严有所顾忌,若是侄儿,岂不是提线木偶,久而久之,天下易主在所难免。皇兄,我们只能顾好眼前事,你就好好看着我把你平生夙愿一一实现,岂不快哉!”
“我要是不呢?”
“没关系,你是聪明人,我穷兵黩武一路杀到景城也不是不行,只怕又是生灵涂炭呀!”
“哼,痴心妄想!”
“兄长呀,说话要负责的。”王恒站起身,端起一杯酒,“来人呀,把海豫的耳朵切下来一只给皇兄下酒。”
“是。”袁坤接过酒杯就走,只听屋外一声惨叫,没一会儿,袁坤就端着酒杯回来了。
王恒将酒杯放在王景面前,王景看后一阵干呕不止。
“皇兄,你终究没遭过什么罪,何必呢!我说过不会难为你,你非不听,你要是缺胳膊少腿,怎么怡享晚年呀?你是聪明人,对吧!趁着你被囚的消息没传到景城,抓紧吧,不然司严领兵过来,我想救你,他恐怕还不答应呢!”
王恒看王景沉默不语,接着说:“适者生存,优胜劣汰,如果我不是生在帝王家,咱们兄弟俩可能真会和睦相处吧!”
是夜,王景令禁军退出亥关城外,由恒家军接防亥关。
次日午时,王景在亥关城头禅让皇位于王恒,念诵禅让诏书,王恒三辞三让过后接过传国玉玺,正式即位,改元宁和。
若说这天下看似太平了,却也为时尚早,改朝换代不经腥风血雨鲜有成功,有些人的血还没留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