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和张Tony认识是在两年前。
我家楼下新开了一家连锁美容美发店,说是新开,其实是吞并了上一家。
我看着新店门口摆放的花篮和铺的红地毯,突然想起在上一家充值的卡还没用完,店说没就没了。卡里还有千八百块,于是我坐不住了,蹭蹭蹭跑到楼下的这家新店要个说法。
“你奥欢迎光——临!”
两边的玻璃门同时被拉开,我在左右两排6个人的注视下走过红地毯,进了店里。
门店经理热情招呼我,听完我的疑虑,说所有在上一家充值的余额都可以继续使用,顺便巴拉巴拉向我介绍新店的特色。
“那就帮我剪一下吧。”我担心时间久了他们又换了说法,不认我在上一家的卡,就想赶紧先用掉一些。
“您需要什么档次的发型师?有总监……”
“我要最贵的那个!”
“好的,稍等。”门店经理微微别过头,拿起别在腰上的对讲机,“Tony,Tony,有客人。”
过了一会儿,一个穿着白衬衫和灰色西装背心,个子不高的人向我微笑着走来。
“你好,我是Tony。”张Tony带着点福建口音,头发梳得油光噌亮。
(二)
之后的一年多里,我保持在差不多每月去洗两次头的频率,吹干的时候,没有指定张Tony,但还是有好几次是他来给我吹头发。
每次进店,他总是把我当作老客户。但是我大部分时间都是闭着眼睛等他帮我吹干头发,表达我不想多说话的意思。张Tony倒是善解人意,并不和我尬聊,并且在知道了我只想剪发不需要在头上涂任何化学产品的时候,他也没有向我推销任何商品。
于是,我后来去这家店洗头或者剪发,都直接找了张Tony。
这种美容美发店的人员流动是非常快的。在这两年多的时间里,我目睹了一批又一批人的离职。而唯有这个张Tony,在这里属于元老级的人物了。
半年前,我再次去店里找他剪发。
那日,我心情不错,稍有谈兴,就问了问他的年龄。
没想到,一来二去,竟发现他和我是同年同月同日的。这个巧合倒也拉近了我们的距离,他开始向我述说他以前的那段做沉香进口商的故事。
(三)
那还是六七年前。
张Tony当时在福建老家的美发店工作。
老板不光开美发店,还经营沉香的进口业务。看张Tony比较吃苦耐劳,也有眼色,就让他跟着自己一起做。
沉香是从越南等国进口的,他主要做沉香原料在国内的加工和销售。
说着,要让我看一看正宗的好货。
他拿出随身携带的一些当时剩下的原料、棒香和精油,直接点燃了两块看起来像木头一样的沉香原料和两根棒香,告诉我怎么区分它们的品质。
我甚至都分不清檀香和沉香,哪里能分得清沉香的好坏。
我问他,为何不继续做这个沉香的生意呢?
他说,沉香这个东西太小众了,而且进口的渠道不断收紧,不好拿货,也不好出货,那个带他的老板自己都已经不做了。
后来,趁张Tony去放回这些沉香的时候,我拿出手机偷偷百度了一下,才知道檀香和沉香根本不是一回事,简单用外行话来说,檀香是木头,沉香是沉香树的结晶。
临走时,张Tony送了一小瓶沉香精油给我,说优质的沉香精油可以缓解头痛和感冒,但是一块沉香能提炼出来的精油很少很少,他手里用样品瓶装了几小瓶,用来送送朋友。
(四)
2020年起,由于疫情原因,我不再去美发店洗头,只有当头发长长了不得已需要剪短的时候才去一次。
今年6月,上海进入黄梅天,天气闷热无比,我发消息找张Tony帮我把头发打薄一点。
张Tony给了我离那家连锁美容美发不远的一个地址。
我问他,“是不是跳槽了?”
他说:“不是,转行了,开了个小餐馆,主打闽南快餐。”
“那美发行业不做了吗?”我继续问。
“基本不做了,就老客户约的时候,借这里的地方操作一下。这家店也是朋友开的,一般理发师借地方,需要付点钱给店面,我朋友这里就免费借给我用一下,不收我钱了。你如果早三个月还找不到我,因为我在老家拜师学艺,学了几个闽南特色菜,是上海目前还没有的菜品。”
“现在生意怎么样?”
“比想象中难做。我进入餐饮业是完全没有经验的,最初的计划是做线上的外卖,但是一个月的数据下来,发现这条路做不通。所以我和人合租了一个店面,就在这附近,我做午市,他做晚市,房租五五开。”
“比做美发业忙吗?”
“忙多了。我现在每天早上5点就要起来备餐,一直忙到晚上10点才真正结束。刚开业的时候服务员我找了七个人,还有一个厨师,亏本亏惨了,后来及时调整了人员,虽然忙一点,但至少收支能平衡。现在已经积累了一些老客户,甚至有人为了吃一口闽南特色,特意从老远的地方过来,接下来我相信会越做越好的。”
张Tony拿纸巾帮我擦了擦留在脸上的碎头发,收起了理发工具箱。
“多少钱?我微信转给你。”
“不用了!免费给老客户剪,有时间欢迎来我店里尝尝闽南特色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