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明月夜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当金黄的月亮悄悄爬上了树梢，摇曳的倩影跟随秋风一起醉舞时，漂泊游子的那根悸动的心弦便不再宁静。

      每到中秋月圆时 ，我便开始思念久违的故乡了。

      当年那轮明月，同样的皎洁靓丽，也是同样的夜晚，同样的秋风，似乎一切都没改变。而抬头望月的那个人，眼神里依然充满着儿时的期待，只是满头黑发变成了银丝，曾经的稚嫩垄起成褶皱。也就是倏然一瞬间，却弹指三十年，搞不清楚时间究竟去了哪里？

        三十多年前的农村，繁忙的秋收尚未到达，闲暇却给了农民自由。经济拮据阻挡不住内心热烈，更何况恰在中秋月圆时，月色就是最美好的约定。仲秋节是团圆节，也是团聚的节日。月亮尚未升起，邻居好友就早早地到了约定的人家。茉莉花茶的香味从大茶壶的弯嘴里飘了出来，搪瓷大茶盘里的葵花籽，在“咔嚓咔嚓”声里，变成了屋子地面上一层的空壳皮儿，男人地说笑从来都是随意的，吐沫星子隔着八仙桌子都能碰到脸上，玩笑开得能把盖着红瓦的房顶掀翻。

      院子角落里的厨房，挤满了张罗饭菜的女人们。柴火堆里，有人把风箱拉的“咕哒咕哒”得直叫，有人忙不停地向膛灶里填送着秸秆。厨房的另一边，蒙着头巾的女人正拿着长柄铁铲，不断翻炒着铁锅里的菜肴。那口生铁打制的铁锅，架在三块砖支成的简易灶上，灶下面是木柴的火苗蹦出地“噼里啪啦”的火星。肉菜的香气伴随着铁铲搅动，翻滚在烟雾里飘了出来，传到了院子里，胡同里，大街上。一会的功夫，厨房里的饭菜就摆满了屋里的大桌子上，冒着热气。肉菜上了桌，屋里立即就变换了另一种气氛。撞杯声， 劝酒声，开始从屋子里逐渐地溢出来 有，和菜香一起，带着醉意，飘到了院子的外面。

      大大的月亮升了起来，悄悄爬上了屋顶，攀上了树梢，静静地悬在半空里，凝视着大地。

      月圆之夜，孩子们也不像往日一样在大街上追逐嬉闹了，那些天天一起的玩伴们，也早早约好了地点 ，学他们的大人一样，也去聚会聊天。似乎孩子们更喜欢浪漫，大人闷在屋里面，他们却选在露天的院子里，在晾条上挂一盏马蹄灯，把灯芯调的足大，照亮了半个天井。仲秋的聚会，父母也是鼓励的，让他们分别从家里带够了聚会的菜肴。水果罐头，鱼罐头，火腿肠，花生米，黄瓜条，各式各样的，琳琅满目，铺满了马蹄灯下面的矮桌子。胆大的，还带了瓶白酒。学大人们一样，倒在茶碗里，轮流地端着喝。有的孩子第一次喝酒，被辣的龇牙乱叫。有的胆小，死活不肯尝一口，被旁边个高的孩子捏了鼻子。一开始时，还学大人们的文邹，一会的功夫就忘了，围着桌子打闹追逐着，欢快的声音灌满了一院子。

      月亮变得又大又圆，继续向上攀爬。

      大人们似乎意犹未尽，忘记了赏月，空酒瓶排了一排，醉酒的声音跟着月亮持续的攀高。孩子们早已吃饱喝足，不知是谁说了一声“咱们去西河边上看月亮吧！”这声音被一呼百应，大家便冲了出去，院子留下了一地的狼藉，留着厨房里的大人们去收拾。

      西河从村头的庄稼地里穿过，宽宽的一条大河。月亮此时变成了长线的风筝，风吹着向前跑，拉着孩子们一起来到了村头的河边上。露水已经打湿了两岸的青草，叶子油亮亮的，月光又在上面撒了层银粉，亮闪闪的。月亮挂在天上停驻了，低下头去看，水里竟然又多了个月亮。小伙伴们在岸边的空地上，有的坐，有的卧，还有趴，抬头看看天上的，又低头看看水里的。月亮好亮，好静，好清，好美！

      “我看到了嫦娥呢！”有人突然喊了一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十几双眼睛齐刷刷盯了过去，

      “是呢，我也看到了！还有兔子呢，正在捣蒜！”

      “我怎么看不到呢？”有人着急使劲揉着眼睛。

      “你再仔细看，兔子前面不是只蒜臼子么！”第一个看到的，认真的指点着。

        “看不清上面的，就看水里的，水里的更清楚。”总是有更聪明的人发现新大陆，于是，眼睛又齐刷刷从天上落进了水里。

      “扑通！”突然激起的水花一下把金黄的圆盘敲碎了，散落进水里，形成一条条金边的丝带。

      “谁扔的石块啊？”有人不高兴地问。

        “我看到了，是条鱼！鲤鱼跳龙门。”有人回答。

        一会的功夫，水里便恢复了宁静，那轮黄澄澄的大金月仍然在水里，只是变得更圆更大更亮了。

        河岸上，那些躺着坐着卧着的，望着月亮 ，谈论着梦想，欢快地享受着少年时光。青草的味道，凉凉的秋风，蛐蛐的叫声，加上刚才在院子里轻抿的那口白酒，让一切都醉了，醉倒在这金色的月色里，希望永远不要长大。

      三十年后的今晚，月亮再次升起来，还是那轮三十年前的明月。故乡的小伙伴们早已儿女满堂了，也许此时的他们，正像当年的大人们一样，在屋子里猜拳畅饮呢。只是不知道，他们的孩子们是否像当初的我们，在村头的西河边上，看着月亮，还谈论着梦想吗？

      城市里的月亮也越来越亮了，透过钢筋水泥的丛林跑进窗子里。我仔细地端详它，我看到了广寒宫，嫦娥端坐在桂花树下，正给捣蒜的兔子讲述我们儿时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