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倒

迄今为止，在这个城市里，依然没能有哪一栋建筑。像孩提时村口的那棵大白杨一样引人注目，也没能有哪一个公园像故乡那一个几近荒废的菜园那样令人愉悦。同样的，也没有哪一条道路比老家原野上的一条田埂更加熟稔。

两天前，因为眼睛的问题，我不得不离开老家，回到之前打工的城市。我需要在那里接受治疗，如果顺利，痊愈之后，大概就要继续工作。

等到过年那可怜的几天假期，匆匆回家过个年，可能连屋里的灰尘都来不及打扫就要匆忙返回。坐在车上。我一言不发的望着车外。看着那匆匆掠过的风景。回想着我离开时奶奶那目送我远去的身影，同时也想着我那未卜的前程。心里难免有一些不舍和压力。这样一来，这种返程就显得不那么令人愉快，尽管我是在奔向城市和繁华。

实际上，在十年以前，面对这种情况我的情绪和现在大概是完全颠倒的。那时候还是一个所谓的农村留守儿童，相比于长期生活的闭塞，落后的乡村，繁华热闹，车水马龙的城市显然对我来说具有更大的吸引力。

更何况，父母在那里，每年的寒暑假恐怕是我最期待的时刻。假期一开始便意味着我能够搭乘汽车到父母打工的城市，去体验城市生活的新鲜与美好。

这个时候总是异常的开心。城里那些高楼大厦，那些公园广场，随处可见的汽车，熙来攘往的人群，以及一到晚上就灯火辉煌的街道，这一切都令我，流连忘返。乐不思蜀。

所以每次到了临近开学不得不回去的时候总是一副意犹未尽，暗自神伤。自己也知道这种事情是没有办法避免的，假期一定会结束，而自己也一定要回去上学，到了这分别的时刻心绪总是压抑不快。父母也会格外温存体贴，遵循叮嘱，或者买些礼物，或者多给些零花钱，以做一些补偿，稍稍缓解这种不快。

这样的景象现在想想似乎有些难以理解。尽管有父母在身旁，也不过晚上那一会，虽然这城市繁华，但终究不是故乡而与己无关，尽管热闹非常但并没有家里那些玩伴，也没有家里那方天地自由，更没有那些玩乐的项目。小小出租屋更比不上家里场院宽敞……

尽管以现在的眼光来说，无论是生活的舒适性。还是平时的娱乐。都比不上在老家的日子。但是在那个时候，对城里的一切都充满了渴望。那些道旁树。那些路灯杆。甚至路旁的一个垃圾桶。都让我觉得他们是不平常的东西。时至今日，这种景象却完全倒置了。

在城市里摸爬滚打多年。似乎仍然未找到那份属于自己的归属感。有时候忽然之间。会发现这个城市是那样的冰冷而陌生。单调而乏味，他对所有人展现同样的一副面目。同样的又在不同的人心目中留下不同的印象和感慨。

我一离开故土多年，有些东西我多年未见，有些事情我早已忘却，而午夜梦回。曾经那边我生活的土地。却显得那么熟悉亲切。

童年故乡的一棵杨树。一条田埂。一道土墙。夏日的一缕清风。水边的一条柳丝。春天的一声莺啼，傍晚天边的红霞，清晨稻田间的雾霭。他们都那么鲜明而执着的一遍遍在我的梦里浮现，挥着不去。我始终记得，只有那里是我的根，我在那里才能睡得安心，走的稳当，活得踏实。

现在离开这里小小的村庄奔向城市远比童年时代从城市回到这个小村庄更加令人难以割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