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ar D:
我知道你走出来啦,这封信写给你,希望你不要再回头,一直一直往前走。
想必你至今也没搞清楚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跌入这样一个漩涡:黑色的潮水淹没了你,你无法呼吸,挣脱不开,你夜夜咒怨自己横死街头,却在念及家人时怯懦。
你偏离了所有正常轨道,尽管你依然无比渴望着一个正常人的生活。
事情糟糕起来大概是在初中后半段,现在回想起来脑海中只剩下了许多个支离破碎的片段:发质差成一把枯草、神经性背痛发作时趴在课桌上起不来、吞下几十片药却意外没有造成很严重的后果。
你逐渐丧失对快乐的感知力,对任何事提不起兴趣,天空在你眼里是灰色。
当时你向家人恳求带自己去医院看看,家人回答等中考结束再说。
幸运的是从初中学校毕业后你看到了短暂转机,你觉得自己或许是好了,不需要再去医院了。
然而你也万万没想到,抑郁症这只“大黑狗”如此狡猾,它悄悄潜伏起来,却仅隔不到半年的时间再次缠上你。
而你为自己的掉以轻心付出了更加惨痛的代价。
这次复发让躯体化症状加剧,时不时的胸闷、手发抖,以及整个身体仿佛被抽干活力,最严重的时候拿起笔都觉得乏力。
我还记得高中的一个晚自习课间,你仍然是没有力气,半梦半醒的趴着突然就喘不上气,拼命吸气也很难送达到胸腔,你难受又害怕,于是逃到教室外的走廊里蹲着,同学们仍然笑着闹着,没人注意到你,你远远看着他们,心想什么时候这种日子能够结束。
彻底崩溃的阶段是当你得知你最好的朋友也被诊断出抑郁症然后被迫休学时,你觉得维系在你身上的最后一根绳索也断了,那种感觉就像站在悬崖顶端,只要轻轻往前迈一步就是无底深渊。
其实你已经身处深渊了不是吗,这实在是种垮塌般灭顶的滋味。
你开始完全不受控制了,在和朋友们聚餐的间隙躲到厕所崩溃大哭,为了掩盖心脏的疼痛而把手臂咬到渗血,在许多节课上流泪,连遮掩的力气都没有。
你成日煎熬,寻找离开的好时机。
有一阵我也以为你真的要离开了,你心底好像暗暗下定了某种决心,也接受了这个事实。
那段时间你这个不常做梦的人开始每晚做梦,在昏睡和半梦半醒之间徘徊,梦到了好多已经遗忘的事情,从久远的童年时代起,一年又一年的回忆,你猜想死前的走马灯是不是就是这样。
D,其实我隐隐约约知道你为何走到那一步,可能一些事情确实是有预兆的说不定。
我有看到你的自卑。你总是沉默,笨拙,不会说话,你是不起眼的那个,你曾觉得自己是尘埃,是泥沙。
我有看到你的挣扎。你总为袒露自己而羞愧,你总是抱歉,总是后悔不堪。你也想要变得正常一点,却总是不合时宜的敏感。你害怕他人的目光,所以你希望自己不存在。
D,我一直尝试理解你。
小时候被拽着头发拖过街头的场景十年你也忘不掉,你也忘不了父亲出轨并且有了私生女被发现后母亲哭倒在墙根的样子,也忘不了曾经的好朋友在大众面前讥讽你长相时的难堪。更加忘不了的是经受过许多次的性骚扰,还好你如今已经硬气了。
我也看到你为好好活着做出过的所有努力,竟然就挺过来了,甚至至今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
竟然就真的摆脱了抑郁症这只“大黑狗”,重新看见了天光。
D,我为你感到高兴的是这都是你作为过来者的故事,你最好的朋友和你自己都已经走出来了,曾经如何,随着这封信写完已经不再重要。
我知道你肯定很感谢说出“我很喜欢你,我永远站在你这边”的朋友。
我知道你珍视所有拉过你的手,让你能继续去喜欢、去爱的人。
如今你也有了不少勇气和展望,看更多的书和电影,学习一些新事物,握住去爱的能力。
D,我想送给你郎兹曼笔下的世界,“云海上硫磺色的天空、紫色的冬青、列宁格勒的白夜、解放的钟声、比雷埃夫斯港上空的橙月亮、沙漠里升起的红太阳”。
而你的崭新的世界也在眼前展开。
D,你是我,我也是你。
如今我发自内心地觉得,你是可爱的,你是值得被爱和拥有爱的人。
是我也是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