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跛爸爸”、“傻妈妈”和“傻闺女”

从小我就被别人称作“傻闺女”,这个外号一直伴随了我十八年。

十九年前,我的父亲和母亲结婚了,村里人都觉得这是一个无比般配的婚姻,只因我的父亲是个跛子而我的母亲是个傻子。残疾人只配得上残疾人,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这个结合被村里人看作是“郎才配女貌”。

一年后,我出生了。据说当时来了好多人来观看我的出生,我想他们是在好奇这生出来的是个跛子还是个傻子?还是又跛又傻?但事实让他们失望了,我既不跛又不傻,是个非常健康的婴儿,可是我却依然被别人叫做“傻闺女”。

 也许小孩子的外号都不怎么好听吧,村里的小男孩叫“傻蛋儿”、“二傻”的比比皆是,但是女孩带“傻”字的仅有我一个,就因为我的妈妈是个傻子。

其实我的妈妈并不是全傻,有时候她也是清醒的,只是在她清醒的时候眼神也是不聚光的,说话也是很大的嗓门,在外人看来她还是傻的。

爸爸说在他们刚结婚的时候,妈妈的脾气非常暴躁,经常摔东西,嘴里还胡言乱语,想有个正常的交流都很困难。

但从我出生以后妈妈的傻劲儿轻了许多,傻的时候也没那么傻了,一开始爸爸还不放心让妈妈照顾我,怕把我摔了,但是妈妈表现的非常好,从来没让我磕过碰过,爸爸说这是母性战胜了傻性。

我爸爸的跛也是天生的,我想我和爸爸的童年具有相似之处,即都是在被别人取笑中度过的。爸爸是我们镇里出了名的打旱井师傅,别人家打旱井需要两个人,三天时间,而爸爸只需一天半就能完工,从挖土、砌墙、再到抹灰夯筑,全都是爸爸自己干。因为爸爸活干的又快又好,镇里的人都愿意请爸爸打旱井,就这样爸爸一直不缺活,而且一个人挣着两个人的钱,这是我们家能顺利生活到现在的原因。

挖旱井是个力气活,我知道爸爸干的又快又好的背后是在不断的透支着自己的身体。最近两年,爸爸雇了村里一个奶奶帮他,他在井下挖土然后把土装在箩筐里,老奶奶就负责把箩筐用绳子提到地面再倒掉。之所以雇个老奶奶而不雇一个年轻人,也是因为老人的工钱很低,一天只要二十块钱。

我收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爸爸还在井里挖土,我把通知书放进箩筐里让老奶奶帮我系下去,爸爸拿到通知书左看右看,不时还抬起头对着我傻笑,最后又放到箩筐里让老奶奶提上来。其实爸爸并不识字,但是他肯定知道自己的女儿考上了大学。

 至于妈妈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了。我上高一那年妈妈彻底没有了自己的意识,之前我回到家妈妈还会冲着我傻笑,早上的时候有一瞬间我还能看到一副慈祥的面庞。有一天,这些彻底没有了,妈妈已经不再是妈妈了。

最难受的应该是爸爸。恐怕没有人会相信一个跛子和一个傻子之间能产生出爱情来,还不是两个条件都很差的人凑在一起过日子,抱团取暖。但是这世上有比爱情更高一级的感情,亲情。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产生了亲情,意味着两个人都成为了对方最重要的人。

 对爸爸妈妈来说,是对方互相成全了自己。因为妈妈,爸爸可以出去打工赚钱养家,因为爸爸,妈妈可以成为一个母亲。在农村,这些已经足够了,足够赢得别人的尊重。

今年,再也没有人叫我“傻闺女”了,我成为了村里唯一的一名大学生,大家都开始叫我的名字。

我想这是对母亲最好的救赎。

也是对父亲最好的报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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