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言】不若拈花自己戴（8）
俞薇儿做了个梦，她梦到自己回到了小时候，黎叔叔给她在院子里搭了一架漂亮的秋千，他和母亲一人一边轻轻推着秋千，小小的她便坐在秋千上开心的荡着、笑着……
直至醒来，嘴角犹挂着一丝微笑。她起床梳洗完毕，坐在镜前梳妆，突然看到妆台上放着的牡丹匣，她停下梳妆的动作，拿过牡丹匣把玩了会，又对着中间旋转的小人儿发了会呆，而后轻叹一声，收好匣子，将它放进了一个不常拉开的屉子里。
走出房门，看到院子里的那棵大槐树，想起昨晚的梦境，她临时起意想自己架一个秋千，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吃完早点，去前院问过安后，她让仆从找来了藤蔓、绒索、网兜等物什，便在园中忙活开来。她一边哼着扬州小调，一边灵活地捆绑缠绕，直至日上中天才把秋千架好。
她长舒口气，拍拍掌中的灰尘，抬臂拭了拭额角沁出的汗珠，满意地欣赏了下自己的劳动成果，然后小心翼翼地坐上去试了试。
秋千还算结实，她嘴角上扬，开心地笑了笑，足尖轻轻一点，裙裾随着秋千缓缓荡起又落下，她抬眼望着树叶间细碎斑驳的光影，思绪也随之荡漾开来……
闲院秋千荡，无端忧思长。
不多日，俞芷蓁和徐莹莹又相携过来邀她去游湖。
“明日同去的都有何人啊？”俞薇儿问。
俞芷蓁道：“大多是在上次的赏花宴上见过的，姐姐不必拘束。”
俞薇儿点头笑道：“早就听闻曲江池景致秀美，是泛舟游船之胜地，现如今有机会游赏我自然是要去的。”
三人闲聊着，徐莹莹起身走至秋千旁，说：“几日不来，这院中何时添了架秋千？”
不等俞薇儿回答，俞芷蓁道：“是姐姐前几日亲手搭建的，还不错吧？”
徐莹莹坐上去缓缓摇荡着，夸道：“薇儿姐可真能干！炎炎夏日，在这树荫下蹴罢秋千、吃茶看书，也别有一番趣味。”又道：“谁在秋千，笑里低低语。薇儿姐莫不是一片芳心暗许了？”
俞薇儿道：“别又拿我打趣。”
俞芷蓁掩嘴笑道：“话说回来，姐姐也该说一门亲事了。”说完突然想到俞薇儿既无亲娘可依，亦不得父亲欢心，又有谁来操心她的婚事？忙补充道：“不过姻缘天定，也无需着急。”
俞薇儿笑着给自己斟了杯酒，道：“像如今这般闲散自在的日子又有何不好？”
俞芷蓁与她碰了碰杯，道：“姐姐说的是。”
三人又闲话一阵，商定了明日出门的时辰，才各自散了。
第二天一早，众人在仆从的搀扶下纷纷登上画船。画船高大如楼，装饰华美，船上有人或凭或立，谈笑风生。俞薇儿和俞芷蓁环视一周，没看到相熟的人，便进入了船舱。船舱内也相当宽敞，中间设一长席，两边摆着坐垫。
俞芷蓁指着某处道：“莹莹在那边，我们过去吧。”
她们过去与徐氏兄妹等人打过招呼，便寻了位置坐下。刚吃了两口茶，便见李钰带着爽朗的笑声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那位千娇百媚的柳嫣然。
他热络地一一与在座之人拱手招呼，走到俞薇儿面前时，他先是打量了她一眼，而后夸赞道：“俞娘子今日穿这一身藕色衫裙煞是好看！”
俞薇儿回以一笑，目送他转至下一相熟之人。跟随在他身侧的柳嫣然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才转身离去。
俞薇儿看着李钰与人畅谈言欢，兀自发了会儿呆，直至被扯了扯袖子才回过神来坐下。
俞芷蓁好奇地问：“姐姐这是看什么看得如此入神？”
俞薇儿摇头，道：“没什么，只是有点诧异李郎君似乎与船上大多数人都认得。”
徐莹莹接过话头，道：“这没什么好奇怪的，船上多是行商坐贾之人，相互间多多少少有些生意来往，李郎君又素爱吃喝宴请，自然与他们相识。”
于是，几人便低声闲话起长安的各路八卦来。
席面已开，十几个侍从端着食盘来往穿梭，适时地为宾客斟倒酒水。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舱内还有歌舞助兴，众人惬意地同旁人闲话着。
俞薇儿与徐莹莹她们说了会话，目光却不自觉落到斜对面的李钰身上。此时，他正兴致盎然地与邻座之人谈论着曾经在安南的一番游历。
说话间，李钰的目光不经意与俞薇儿对上，便朝她莞尔一笑。俞薇儿急忙低下头，掩饰般的拿起酒杯吃了口酒。
旁边的徐莹莹用手肘轻轻的撞了撞她，道：“这里有点闷，不若我们出去透透气吧？”
俞芷蓁也道：“曲江两畔风光无限，不出去看看岂不可惜了。”
俞薇儿原本就对这里的山光水色心有所往，此时迎着她们热切的目光，便欣然答应了。于是，三人便溜出了船舱。
想来觉得闷的不止她们，栏杆处已经站了两个人，细看之下还是相识的人——李钰的二哥李筠与他同窗吴胤和。他们原本近身说着什么，见她们出来，彼此见过礼后，便回了船舱。
她们边欣赏两岸的风光边说笑玩闹着，足足在外面呆了两刻钟才回去。回到船舱，便见李钰那边聚了一堆人，走近一看，原来是李钰跟几个郎君在比试切鲙的刀法，看谁切得更均匀更透薄。
这是京师里时兴的游戏，男子一般都讲究远庖厨，却觉得在人前表演“切鲙”的技术是一种时尚。
俞薇儿几人也凑过去看热闹，李钰手法轻快，面前已经摆了两个盘子，一盘鱼片，一盘鱼丝。最终李钰因切出来的鱼片最为均匀透亮而赢得了众人一致称赞，拔得头筹。
他放下刀具，哈哈笑了两声，抱拳对与他比试的几人道：“谦让谦让。”
又拿还沾着血沫的手故意去逗弄身旁的柳嫣然，做势要摸她的脸。柳嫣然往后躲了躲，娇嗔道：“讨厌！”
他们出去清洗双手，又唤了仆从过来收拾东西。重新坐定后，李钰端了一盘鱼丝过来找俞薇儿，笑道：“这鱼很鲜美，你们可要尝尝？”
“谢、谢谢！你好厉害……”俞薇儿接过盘子，有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酒足饭饱后，众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闲话，仆从又抬了几个棋盘上来，供感兴趣的宾客打发时间。徐文甫和李筠也坐下来对弈，吴胤和在李筠身后看着，时不时地剥几颗葡萄给他吃。
徐文甫道：“胤和兄偏心得紧啊。”
吴胤和把葡萄往他跟前送了送，笑道：“文甫兄想吃说啊，鄙人是愿服其劳的。”
徐文甫推开他的手，道：“别，本人拒绝嗟来之食。”
李筠毫不在意地吃下递到自己嘴边的葡萄，笑道：“文甫君若需要的话，愿意侍奉左右的美娇儿无数，哪里用得着我等这些糙汉子。”围观的人也跟着说笑揶揄。
俞薇儿看了会，觉得有点闷，便只身出了舱房，在船头处坐下，看着沿江风景。江风抚在脸上，她长舒口气，觉得一腔烦闷被吹散不少。除了他们的游船，江上还来往穿梭着其他花船，擦身而过时传来阵阵丝竹管弦之声和莺燕笑语。
不知坐了多久，她伸了个小小的懒腰，站起来的时候一个不稳，眼看就要摔倒，她惊呼一声，却落入了一个坚实的怀抱。
“你没事吧？”
俞薇儿抬头，正对上李钰笑盈盈的脸，她望着那双清亮的眼眸怔愣好半晌，才手忙脚乱地离开他的怀抱站好，理了理鬓发，嗫嚅道：“谢、谢谢！”
李钰拾起掉落的丝帕递予她，说：“你小心些，船沿处不甚安全，仔细掉下水里去。”
俞薇儿接过丝帕，轻轻点头，脸颊飞上两朵红云。李钰朝她笑了下，便施施然转身回了舱房，跟在他身边没说话的柳嫣然却没有立即跟上去，而是围着俞薇儿打量了一圈，然后凑近她耳边，傲然道：“你就别痴心妄想了！”
俞薇儿退开一步，冷然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说完绕开她走向船舱，身后传来柳嫣然的轻笑声。
回到船舱，一时没有看到俞芷蓁和徐莹莹的身影，也不知她俩挤在哪个人堆里看热闹了。甫坐下，徐文甫就拿了果浆过来予她，问道：“可是觉得无聊了？”
俞薇儿轻轻摇头：“只是有些乏了。”又看向他，“你不下棋了？”
徐文甫朝方才对弈的地方抬了抬下巴，笑道：“李氏兄弟正一战高下呢。”
俞薇儿随之看过去，见李钰正与他哥赖皮悔棋，遂与徐文甫对视一眼，道：“看来高下分明啊。”
静坐了一会，徐文甫道：“我先前在同游的另一只船上看到了令弟，他正伏在栏杆处呕吐，看来酒吃得有点多。”
俞薇儿愣了愣，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俞子琛，扯了扯嘴角，道：“我们虽为姐弟，但总共也没见过几次面，并不亲厚。”
徐文甫闻言沉默半晌，道：“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俞娘子尽管开口。”
望进他真挚的眼神，俞薇儿笑着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