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土无春秋

       细细想来,我已有十余年不曾认真感受过故土的春秋了。    记忆中故土高大挺拔的杨树,会在春天到来之际露出星星点点的绿意,而后生出娇小孱弱的叶儿。那叶,体态小巧,颜色如同孩提之时女孩子的头发,微青泛黄,让人见之心中不忍生出一种柔弱,也带给人几分难以明说的欢喜。

       四周是广阔的田野,三月的麦苗已有一寸多高,在微风的吹拂下随风摇摆,仿佛是带着情绪一般,自由轻快。放风筝的孩童仰头望着空中高高的风筝,停止了奔跑,将手中的线胡乱的缠在手腕上,躺了下来。麦苗有淡淡的香气和凉意,安抚着少年。电线上的麻雀,高高飞舞的风筝,如画一般的蓝天白云,还有眼角地那一抹墨绿,都随着少年半阖的眼睑一同进入了梦里。

       从犄角旮旯里翻出落满尘土的鱼竿,鱼钩上已锈迹斑斑,湖水在春风的撩拨下心旌荡漾,涟漪阵阵。岸边生长着大片翠绿欲滴的植物,凉气逼人。朝天生长着的柳树不同于公园里纤枝盈盈的垂柳,那是生命的另一种姿态。    

       等到杨树幼小的叶子变成了深绿色,长到手掌般大小的时候,夏天就来了。空气中植物特有的清香日趋浓烈,而后又随着夏日的离去迅速转淡。

      秋天,杨树叶子开始从树上飘落,先前还假装矜持,秋风一吹,便都大片大片的簌簌落下了。孩子穿着新添的外套,脚下踩着重重叠叠的枯黄落叶,看着门前快要干涸的小河发呆。眼睛一亮,看到了坑洼边的两只泥鳅,伸手去捉,却从指缝中滑落,掉在泥水中,不见了踪影。甩了甩手上的淤泥,水珠跟着掉落,被风一吹,几分凉意沁入心底,禁不住打了个冷颤,于是头也不回地跑回了家。

       有老人拿着耙子开始搂地上的枯叶,聚成一团,再用板车拉回家,在门前垛成高高的柴堆,作为冬天的柴火,然后等一场大雪,将万物覆盖。

       看过太多文人感慨秋季悲凉寂寥的诗句,故土的秋在我心里却是没有丝毫悲意的,即使万物凋零、满目灰败;即使雾气浓重、霜色惨白。故土寒凉的秋只会让人倍感于家中温暖,如同一树腊梅,外界愈是凛冽,它愈是鲜艳、芳华。

       此刻,我在距家千里之外的异土,于三月之末,看着这儿种类繁杂的植物。这儿不乏参天云杉,长青松柏,也有壮实果树,繁茂蔷薇。我不知道四季的手是在何时改变了它们的模样,甚至我还未来得及感叹春已迟暮,它们仿佛又在一夜之间已经长成了夏的样子,而后一直延续到秋季,甚至冬季。只有在山穷水尽处碰到故土那随处可见的高大杨树时,才能在他身上看出四季的端倪,心头为之一颤,如同见到阔别已久的故人,那是一种连我自己也说不清的情感。

       已有很多年没有看过故土的杨树从青黄小叶长成手掌般大小了,也有很多年没有再见到故土落满一地黄叶了。至此十年,只能在寒暑两假归家久留,仿佛故土此后只剩下严冬酷暑、烈日冰凌。而那停留在记忆里的春秋,也只有在梦里才能再见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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