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懂事
回到国乐府,府丞大人告知我们要准备郡王府的宴会表演,让我们好好准备。然后府丞大人还特意留下我叮嘱,“花立,你乃新晋红人,又负责独舞,更要认真对待,且这次宴会表演是在郡王府,务必博得郡王的满意。”
“是,大人。”
从府丞大人这里告退后,我去找了简舞正。我满心欢喜去见简舞正,但她见到我时,还是那般冷冷淡淡,浅浅微笑。
“大人,郡王府的宴会表演,我想请大人指点小生一二?”
“我现在不是你的舞师了,你当去问你的舞师。”
我能确定简舞正一定是对我很好的人,但是她为何总是这样冷冷淡淡,现在竟然连指点也不肯了。也许简舞正对于她的学生都是出于公务上的好吧,于她而言,我并非例外。想到这里我有点难过,因我真心敬重简舞正,也很希望能与她走近一些。
“是。”我正欲告退,简舞正大人又说,“莫忘初心,长远发展。”
这话何意,我虽不明白,但谨记在心。
拜礼过我的新任舞师邢舞仪,邢舞仪让我不必多礼。面对府丞大人的要求,邢舞师说道,“舞蹈表演,既是表演,就要愉悦人心。要愉悦人心,就要与你的表演对象产生互动,互动得好不好,就是你的表现。”
为了达到这种互动连接,邢舞师多次纠正我跳舞时的表情,并且让我与她一直保持眼神互动。
“跳舞不能过于自我,不然你自己在家关上门跳就好了。”
我承认邢舞仪说得有些道理,可是,我还是感觉十分别扭。然后邢舞师拿了一面铜镜给我,让我对着铜镜做各种表情。
这样训练了一日,回到家我已经精疲力竭,但我没见到秣阳。我心想,不会是因我昨夜没哄他,他离家出走了吧。戏谑归戏谑,我还真有些担心。但不知道去哪里找,就在家等他。直至亥时,我才见他回来。
我立马迎上去抱住他,语气委屈,“你去哪里了,我都不知道去哪找你。”
他摸摸我的头,“送药,在医馆多呆了会。”
“好吧。”
“你吃饭了吗?”他问我。
“没有,你吃了吗?”
“你没吃,我自然也没吃。”他放下东西,便上灶房做饭。
“你也没吃呀?”我凑到他身边,“早知道我就先做饭了。”
“你会吗?”
“我不会也会呀!”
他笑道,“什么叫不会也会?”
“不会也会就是就算我不会,但是你饿了我也会去做饭呀!”
“得嘞,怕不是毒死我。”
“怎么就毒死你了,毒死你我守寡去啊?”
他听了越发得意起来,“别在这里碍事,院里等着去。”
“哪能呀,也不知道谁说白日里见不到我,晚上又见不到我,当值了见不到我,不当值了更加见不到我。这会子吧,我让他见我了,他倒是嫌弃我了。你说他这样的人,是不是很欠啊?啊?!”
他白了我一眼,没有搭话。
“我这依赖他吧,他说我妨碍了他,我处理自个事不想他担心操劳呢,他又怪我不依赖他。哎,这人啊,难做。”
“以后不许一个人担着事,你得想想你不是一个人了。”
“是,秣大人。”
“你该说伊大人才是,你现在可是正儿八经的女官了。”
“官什么?连自家男人都管不住。”
“你今晚抽抽了?尽调皮。”
我从后面抱住他,略带央求,“那你不要生气了,不然我白抽抽了。”
他把菜端上桌,“吃饭,不然我就生气。”
“好,我乖。”一边吃着我一边问道,“秣阳,你怎么突然都知道了?”
“那日见你与一男子在食肆共膳,我听了你们谈话。”他语气平和,似乎并不在意,也不多疑。
但我还是想略作说明,“那是我在南郡一起长大的兄长,我们从私塾开始便一直是同窗。”我似乎越解释越糟糕,便越说气息越弱,转而赶紧给他夹菜哄他,想说点什么却一时着急找不着词,故意怯怯地看着他。
谁知他一把揽住我的头,迅速肆虐在我唇齿之间,气势如此凶猛,以致待他松开我时,我直喘大气。
他对此似乎颇为得意,然终是我理亏,我只得一副做错事当罚的模样。
(2)布局
不日之后,秣阳院中。
“为着我母亲这事,你真的得教我骑马呀!”我在秣阳怀里撒泼打滚。
“我是怕你危险。”
“不会,你教,我能危险什么,那我怕母亲危险怎么办?”
“我年幼时见人骑马摔断腿,也是个姑娘家。”
我从秣阳怀里起身,突然严肃,“我要去趟秀峦。”
“走吧,我带你去。”他即刻便去牵马了。
到了秀峦,“你随我进屋,还是?”我问秣阳。
秣阳说,“回来得仓促,你又有要事处理,我在周围休息等你吧?”
我点点头。
母亲问我为何回来了。
我说,“有事。”
母亲有点紧张,“什么事?”
“小事,我给你扯掉几根白发。”
“特意回来给我扯白发,嫌我老了?”
“哪能呀?”我站母亲身后直接上手,“我要跟你说说赤彼枝的事。”
“赤彼枝?”母亲严肃起来。
“对,我前些日去了趟南郡,从牧之那里得知,赤彼枝并没有完全放弃我们,而且他真去汐岚找过我们。虽然他不一定能找到我们了,但是为了避免万一,我想采取一点行动。”
“什么行动?”
“我想你给乡邻们都送点礼物,熟络熟络关系,然后表弟那里我会给点银两,让他成为你的护卫。”
“我在这与乡邻们已经熟络,有时也互相送点东西。你表弟倒可能出手帮忙,你姨母就未必了,她最不爱给自己添麻烦了。”
“我觉得表弟可靠。虽现在年纪不大,可也男子汉的模样了,再过一两年那可是壮汉了。只消在关键时候,他能出手,母亲你就多了个依靠,毕竟我在外营生,或许还不如你身边的人能保护你。”
“没事,你不必替母亲忧心,倒是你一个人在吉邶,我有点担心没人照顾你。”
“我可是国乐府司舞,赤彼枝还敢上官衙抓人?”
母亲听了笑了,“最好还能有个照顾你生活的人。”
“只要没有赤彼枝,啥都好。赤彼枝不肯放过我们母女,就是希望能不断地压榨我们,他把我们视为财产、奴隶,却从来都不是亲人。好在他年纪大了,山高路远,他又没几个真心的朋友,很快也构不成威胁了。”
“是的,他不能把我们怎么样了。”
与母亲交流完,我去找了表弟。
“樂平,你现在念学要花钱,姨母独自操持一个家着实不易,好在我们一家人都在一块,能互相照应。有你在秀峦,我在吉邶也能放心不少。我不担心赤彼枝会来找我母亲麻烦,因为樂平已经是男子汉了,是我可以非常信赖的表弟。”
表弟听了很高兴,“表姐,你放心,我定当护姨母周全。”
“这三两银子是我微薄心意,你尚在念学,家中多处费银,希望你学业顺利,姨母能少些辛苦。”
“表姐这是做什么,是看不起我还是不信任我?”表弟当即拒绝。
“倘若花钱能令人全心全意护我母亲,那我自不必来找表弟,因为花钱就行。但是花钱并非万全之策,自始至终要看那人是否愿真心护我母亲。樂平,姐姐对你是一万个放心,给你银两是希望一家人都过得好些,姨母一个人带你不容易,你学业顺利,以后姐姐还能指望你多照应我呢。”
表弟这会听了眼睛有些红了,“表姐,你放心,我必定努力,以后照顾好我们一家人。”
我点点头,随后去了召南家。
“你怎么又回来了,可是有事?”召南问我。
“有事,要找你帮忙。”我笑着走过去,坐在召南身旁。
“你母亲的事?”
“对,我想每年给你付笔诊金,我想要你每隔几月抑或半年给我母亲诊诊脉,给她看看身体,若有毛病能及时得治。此外,”说到这里我鬼笑一笑,“我比较贪婪,还有个请求,想要你多多关照我母亲,在这边若她有什么事,尤其是与乡邻之间有什么事,希望你能帮忙协调处理下。她毕竟年纪大了,又是一介农妇,有些时候说话什么的,可能不太妥当。”
“花立,你可真为你母亲费心了。”召南拍拍我的手说,“我明白的,你放心吧。”
我点点头,“我放心。”
(3)苹桑
事毕,我去找秣阳,发现他躺树下睡着了。
我小心翼翼地走到他身边,轻轻地亲了一下他的脸,结果他一下睁眼了。
“我以为哪个采花大盗呢?”他调侃道。
“本大盗的夫人谁人敢亲?快与我回家。”
“好勒,大王。”
“秣阳,你还是教我骑马吧。”
“你就这样每次坐在我前面不行吗?”他突然语气暧昧,在我耳边的呼吸亦湿润沉缓起来。
我无奈一笑,“我说真的,你不教我,我还是会去学,与其让别人教,不如让你教,是也不是?”
他思忖片刻,终于妥协了。
于是,近日我常常在西桥里练习马术。
而一日,我终于又见着了那个小姑娘。
我激动得赶紧追过去,她仰头看到马背上是我,转身就走。
“大人为何一直纠缠小女?”
“姑娘,你且等等。”我下马抓住她,“那日天色晚,没来得及与你多说。”
“说什么?”她很冷淡。
“在我见到你第一眼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与我很像,你的眼里也充满了我熟悉的哀伤。这是一种很孤独很警惕很疏离的哀伤,我一眼见着就很想抓住你。我想说,我们是同类,万千世界里,少有的同类。尤其是你跳舞的时候,我能发现你有一颗纯净美好的心灵,我很确定我看到的感觉,我相信我的判断。”
她听了似有触动,嘴上却仍然冷淡,“所以,这能有什么?”
“我希望你能开心,过得好,就像我真心地希望自己能走出幻灭症,过上正常的生活,我怀着同样的心情拥有这两种希望。”
“但是你不能与我往来,影响你仕途。”
“我一个女官怕什么,再说了,我们秘密往来就是了。”
她一时不知说什么,怔怔地看着我,然后转身沿着河道走着,“我叫苹桑,母亲早年被流氓害死了,父亲因为保护我而被打成重伤,一直卧病在床。为了躲避流氓,我带着父亲逃离到这里,在这里弄了个草屋子。为了给父亲治病,我只得卖身谋生。父亲活几日,我也就活几日。你实在不必兔死狐悲,天下可怜的人多了去了。”
“你说的似乎颇有道理,但我做不到,正因为自己经历了巨大的悲痛,就很难做到对他人的痛楚麻木。你说父亲活几日自己就活几日,这话,我深有同感。因为母亲就是我当下活下去的精神动力,我想万一哪日母亲没了,我就没有活下去的欲望了。我原本早想自我了断,但想给母亲挣些养老钱,结果,发现钱好难挣,到现在离挣够养老钱还很遥远。后来,我放弃了,能挣多少挣多少吧。原本就生不如死,却又一直生活在责任的牢笼里。”
“我看你现在比以前精神了不少。”
“是的,我也发现了,我现在人基本是正常的。幻灭症可以治愈,我真心希望你也能好。”
“所以,你是怎么好的?”
“大概是爱吧,遇到了好的舞师,和好的恋人。”
“真羡慕你。”
“以后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多多陪你,好的朋友也是爱。”
“嗯,谢谢你。”
随后我去找了秣阳一块回家,我跟秣阳说了苹桑的情况。秣阳听了,很愿意赠送一些药草给苹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