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照片里的时光

相册里有一张姥姥的照片，这也是我记忆中姥姥留在世上的唯一照片。泛黄的照片氤氲开时光的隧道，我又回到了姥姥在的那段日子。

我从小是跟姥姥长大的，父母和姥姥其实是同村，姥姥为了减轻我娘的负担，也为了不让娘把哮喘病传染给我，便把我带在身边。

因为姥姥用心带我，我没有染上哮喘病，我娘自从生了我，哮喘病也莫名其妙地好了。有时我会想是不是姥姥烧香真的管用了。

姥姥每年过节都要烧香、烧纸，给老天爷磕头。院子正中摆上一张方桌，方桌上摆着香炉，点上三柱香。桌上整整齐齐地摆着贡品，六个白馒头摆成金字塔型，上面盖着红包袱。平日里难得吃的苹果、香蕉、橘子等水果也都上桌了。

姥姥很虔诚地跪地磕头，嘴里还念叨着：“老天爷，保佑着平平安安，保佑着五谷丰登。保佑着芝（我娘的乳名）和丫头都好好的。”还让我跟在她屁股后，也跪下磕头。姥姥怕我膝盖疼，总是给我放个小棉褥子，让我跪在上面，给老天爷认认真真地磕头。

小的时候只是觉得这样好玩，更重要的是每次向老天爷磕完头，祈祷完，姥姥就把贡品自己吃一点点，其余的全喂了我这个馋猫。

姥姥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踮着小脚，为我做早饭。让我吃得饱饱的，暖暖的再上学。能吃上热早饭，现在看来很平常。但那时，除了冬天，班里没有几个同学能吃热早饭，因为村里的人都是早晨起来就先下地干活，干一阵活再回家做饭。孩子们自己随便吃点就上学去了。那时农村人没有太多的文化，意识不到早饭的重要性。只知道干活、干活，一家人所有的花销都得从地里挣。

一年四季，一日三餐，我都能吃上姥姥给我做的热乎饭。这待遇我在父母那里是绝对得不到的。

后来上初中，开始上晚自习。姥姥每晚在我快下晚自习时，就会拿着手电筒，踮着小脚在村头的前边迎着我。无论刮风下雨，只要我上晚自习，姥姥是一定拿着手电筒在村头等我的。

“姥姥，你不用来迎我，我们好几个同学一起呢。”

“姥姥没事，给你们用手电筒照个光。”

我撅着嘴，不高兴地说：“我怕你摔着。”

姥姥拍拍我的肩膀，大声说：“姥姥硬朗着呢！姥姥还得给丫头做饭上大学呢。”

这次姥姥食言了。上初三时，中午我吃完姥姥做的饭像往常一样，高高兴兴地上学了。

下午快放学时，老师把我带到办公室，姥姥家隔壁的三叔，竟然也在办公室里。

“你姥姥不舒服，回家看看吧，不用上晚自习了。”老师温柔地对我说。

就这么轻轻的一句，像一个闷雷在头顶响起。

姥姥怎么了？怎么还让三叔到学校来找我？姥姥没事吧？

我坐在三叔的拖拉机上呆呆地想。

当我在家门口跳下拖拉机时，一眼看到了门口摆的白杖。

我傻了。

姥姥直挺挺地躺在炕上，穿着板板正正的寿衣，那套几年前她就给自己做好的寿衣。

姥姥是冠心病发作走的，没让子女伺候一天。姥姥却伺候了我15年，没有花过我一分钱，没有占过我一点光。

每到过年过节，看到晚辈们给长辈买礼物，我的心就隐隐作痛。我最应该孝敬的人，我最爱的姥姥，没有给我一点机会。

最让我遗憾的是，我竟然没有和姥姥合过影，我们两人没有一张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