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云中村

《云中记》读完用了很长时间,今晚坐在不开灯的房间里,静静读完最后两章,阿巴消失,云中村消失那一刻,泪如雨下。



云中村消失是必然的,只是时间问题。阿巴知道,仁钦知道,移民村的乡亲们都知道,甚至全瓦约乡的人都知道。

地震三年后,阿巴带着他作为祭师的使命,回到了云中村,他找回了云中村的味道,找回了关于云中村的记忆。他摇起了法铃,敲起了法鼓,安抚每一个在三年前地震中死亡的村民,为他们带回活着亲人的消息,诉说心事。他郑重其事准备了三年前未完成的祭山仪式,假如那场地震没有发生,那么那一次祭山将会很热闹,而如今,只有他一个人来完成这个仪式。他代替所有死去的云中村人,也代替所有活着的云中村人,祭祀山神阿吾塔毗,向它祈福,向它祷告。

阿巴回到云中村,就做好了和云中村一起消失的准备,他知道他这样的移民回流,会给外甥仁钦带来很大麻烦。但他更加知道,这是他的使命,他说:“活着的人归仁钦管,死了的人归他管。”他不会让云中村的鬼魂没有人管,他要跟云中村在一起,他也要变成云中村的一个鬼魂,而不是移民村或是别处的。

日复一日,作为祭师的他,多么想见到一个鬼魂,但他一个鬼魂都没有见过,他开始深夜打着手电筒去废墟找鬼魂,可还是一个都没有遇见过。“人死后变成的鬼魂,过一段时间就会消失了,没有消失的鬼魂是因为心里还有怨念或是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这是阿巴的解释,鬼魂们消失去了哪里呢?阿巴在给妹妹祭祀的时候,妹妹死去的磨坊旁的鸢尾花开了。阿巴说,那是妹妹的鬼魂附在了上面,仁钦来看他的时候,带回去了鸢尾花的种子。阿巴相信,妹妹的鬼魂附在了鸢尾花上,那么其他村民也一定以某种形式附在其他植物或者其他物体上。他要做的,就是好好守着他们,陪着他们,当云中村消失的时候,就同他们一同消失。

阿巴知道这一天快了,从地质勘测队的余博士那里,他更加确定那一天不远了,但所有人都劝不走他。他在山上住下后,云丹最后一次上山,已经离阿巴上山半年了,云丹是哭着下山的,他知道,这一次下山就是跟阿巴永别了,跟云中村永别了。

阿巴在黄昏里,被云中村的大地拥入怀中,沉下地底。阿巴消失了,云中村消失了,云中村人的信仰也会跟着消失吗?也许吧。


小时候怕鬼,经常向大人发问:“世界上到底有没有鬼?”大人怕我们害怕,就说是没有鬼的。我一直记得有一次问一个奶奶,她说:“你说它有那就是没有,你说它没有就是有。”这是一个反向的悖论。小时候理解是如果自己觉得有鬼,鬼就会知道我感受到他的存在,他就会自己吓得躲起来,但我不相信有鬼,说不定他就会生气的出来捉弄我。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里,走夜路害怕的时候,都会在心里默念:“有鬼,有鬼,有鬼……”仿佛这样念着,那就是没有鬼,就算有也会被一声一声的默念推得很远很远。长大以后,经历了亲人死去的痛苦,变得不再怕鬼,像阿巴那样,常常期待自己能遇到亲人的鬼魂,诉说思念,但也只有在梦里才能偶尔短暂遇见。

所以,阿巴作为祭师,身负的不仅仅是安抚亡魂的责任,更多的是活着的人向他寄托思念,寄托他们希望,他更多地是带给云中村活着的人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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