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咖啡馆的对话
一
“嗨！”
一个女孩站在“良木缘”的门口向他招手，一身浅红色短裙套装穿在她身上显得有些大，她头上那个十分眼熟的深蓝色的蝴蝶形发卡一下让他想起了她是咖啡馆的服务员小蔓。
“我看了你半天了!”看着他走过来了，她显得有些不自然的侧过头去，白皙的脸上飘起了一丝浅浅的红晕。
“本想站一会儿就过来的！”他还沉浸在刚才的情绪中，说话的声音也是低低的，“小蔓，你今天上班？”
“和别人换的班！”那个叫小蔓的女孩对他点了点头
“哦!”
“今天还贴你的留言条吗？”小蔓深深的盯了他一眼，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关切。
“不贴了！”
“真的！”听到这话，女孩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喜悦，就像一丝阳光挤出了厚厚的云层。
“那可得好好的庆祝一下！”
“那就好好庆祝一下！”女孩欢欣的话语却并没有让他感到轻松，他随口应和着，吐出来一句让他都感到莫明其妙的话。
“你去把它贴上！”
他慢慢掏出一张信笺纸来，那是一张底色淡黄的信笺，一只只粉绿色的蝴蝶在这些黄花上飞舞，信笺上面依旧用钢笔字工工整整的写着：小梅：见字如面，我是小东，没等到你，我先走了，你若看到这张纸条，请一定和我联系！
“怎么还贴！”小蔓嘴一嘟，一脸的不高兴，不过还是慢吞吞将信笺接了过去，“这可是我最后一次贴了哈！”
“也许真的是最后一次了！”他抬头看了看，那伸过街来高高的榕树枝，绿叶缤纷，却挡住了头顶的一片蓝天，它多像那埋在心里的思念的种子，落地、生根、发芽、长大，可在心里长得太久、太久了，它密密的枝丫也会遮挡住我们投向远方的目光。
“呆会儿我请你喝蜂蜜柚子茶！”他内疚地看着女孩。
“我上班呢？”
“不要紧的，我会和你们老板说的！”
二
上午咖啡馆里的人并不多，将小包厢那丝质的布帘一拉上，仿佛又将外面的世界隔得更远了，浑厚的女声缓缓的诉说着对昨日的怀念，如时光的流水在耳边静静的流淌，岁月仿佛又回到了过去。
请女孩请喝咖啡，自己总不能一句话也不说吧!
“女孩子们都喜欢喝蜂蜜柚子茶，你怎么要点咖啡呢？”他率先打破了包厢内的沉默。
“我从来没喝过呢!”女孩诚实的回答透出无比珍贵的单纯，她脸上透出一股稚气，隐约有当年小梅的影子。自从有了这家咖啡馆，他就认识了小蔓，据说是咖啡馆老板的一个亲戚，但看得出来并没有享受到一点特别的照顾。她主要是做一些后台的工作，只有前面忙不过来的时候才会叫她出来帮忙，看上去文文弱弱的一个女孩，话也不多。他第一来这里的时候，请老板找一个可以帮他留意贴在门口的留言条的人时，老板就向他推荐了她，所以他也给她讲了他和小梅的一些事。
“没喝过？”这让他感到十分的奇怪，在一家咖啡馆里呆了这么多年，竟然会没有喝过咖啡。
“我很少到前面来的，我的工作就是烧烧水、扫扫地，况且喝一杯咖啡最少也要30元，我也喝不起！”女孩话语虽然是淡淡的，但却让人感觉出一种和她年龄不相称的沉重来。
“咖啡太苦，蜂蜜柚子茶的口感好些，比较适合小女孩喝！”
小蔓端起咖啡放在嘴边轻轻啜了一口，意味深长看着他，“刚进口的那一刹那是苦的，可回味起来却是甘甜的！这句话可是你说的？”
“这是我们这些过来人对生活的一种深刻体验，终究是要经历很多才能体会得到的!”
“可我也有这种感觉啊！”小蔓抬起头望着他，她的声音虽然细细的，却像从山谷里传来的深深的呐喊，一下抓住了他的思绪。
“当我做得又苦又累的时候，真的好想放弃，可当我每次给弟弟打钱和收到弟弟来信的时候，又觉得心里好甜、好甜！”她的话语虽然是淡淡的，但从她清澈的目光里，你却能十分清楚地看到一个少女心里那纯真的梦想，只不过种梦想在艰难的生活的重压下，被深深的埋在了她心底。
其实早就听小蔓说起他有一个正在上大学的弟弟，却没有想到她柔弱的肩膀竟然担负着家庭这么大的责任！
“其实，你不必为你弟弟做那么多的，现在就让他多经历些，将来对他的成长有益无害!”他动情的宽慰着她。
“我知道，”她认同的点了点头，“但我弟弟也挺懂事的，他也经常对我说：姐，我在学校里勤工俭学也可以挣到生活费，你不必给我寄那么多钱来!”
真是一对不错的姐弟，从她那单纯、善良的目光里，他也仿佛看到了一个阳光自信的少年的影子！
“不过，”，小蔓接着话锋一转，略微带着一丝欢欣说道，“我弟弟明年就要大学毕业了，我也该结束这里的生活了！”
“你要离开这里？”
“我为什么要一直呆在这里呢？”小蔓的目光里闪耀着希冀的光芒，“我可以过我想要的生活的呀！到一个靠近海边的城市，一边打工维持生活、一边学习充实自已!”
是啊！生活的潮水让我们每个人不由自主跟随着它一起飘摇，但那深埋于心中那份对人生的挚爱，却也让我们的生命之舟虽历经千险却激起了我们对明天更热忱的希冀，正如那汹涌的海潮冲上沙滩眨眼间毁灭了一切，却未曾想到，它却又给勇敢的人们留下了大自然多么丰饶的馈赠！
三
耳边的音乐变得有些高亢，仔细听上去，却十分的深情婉转，许志安那浑厚的噪音所演绎的《烂泥》深深打动着他的心，让他沉醉。
窗外明媚的阳光洒在大榕树那宽大的绿油油的叶片上，就像为它涂抹上了一层闪亮的金粉，更高处是一片湛蓝的天空！
猛然间，他觉得自己离开这片天空已经太久了，是因为那株大榕树的遮挡吗？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他不敢往深处想！
“我给你续点咖啡吧!”小蔓一边说一边拿起咖啡杯为他倒着咖啡，咖啡壶里的咖啡不多了，那最后断断续续滴下的几点，就像一滴滴从他眼角涔出的清泪，让他心中五味杂陈！
小蔓也好像感觉到了他情绪的这种变化，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他，她温柔的目光里除了关心，还看得出一丝隐隐的焦虑。
其实在来“良木缘”之前，他就在心里做出了一个很重要的决定，只不过当他站在熟悉的榕树下，那一下奔涌而至的感情的潮水，又将他仅有的一点理智淹没了，让他又陷入到了深深的迷惘之中。但刚才小蔓极其乐观的一番话，却让他感到无地自容，想想自己，为一份注定没有希望的感情守候了整整二十年，如今还是孤单一人，让年迈的父母还在成天为自己操心!
面对深爱自己的父母和几乎荒废的二十年大好时光，他觉得自己真的是太自私了，甚至连眼前的这个小女孩都不如。
这片刻的理智又告诉他得按照想好的决定去做接下来的事情。
他虽然在心里不断的说服自己，但面对这份守候了二十年的感情，到真的要割舍的时候却又犹豫了起来。
“小蔓，你觉得我该怎么办？”他把目光投向了小蔓，这个女孩先前表现出来的冷静与睿智让他折服，此时此刻，他太需要一个人来坚定他的信心了。
“我就不明白，你这么聪明的一个人，难道就不明白经过这么些年，她已经永远离开你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小蔓的话虽然不是正面回答他，但她这番显然经过深思熟虑的话，却如一股不期而至的洪流，一下冲开了他记忆的闸门！
“其实，我在十年前就知道，她不会回来了？”他轻轻的话语，像是说给小蔓听，又像在对自己说。
他虽不愿意去揭开那段尘封的记忆，这种痛苦的回忆就像往已经愈合的伤口上又狠狠的划上一刀，那种痛楚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明白。可此时此刻，他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他太需要一次深深的倾述，也太需要一次决然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