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那个明媚的女子

       大三下学期,姐姐被分配到喀什一所小学实习,和一群三年级的孩子打交道。

       跟姐姐在同一个地方长大,虽然并没有血缘关系,但总在一起玩,一直受她照顾,关系还算亲密,她比我大一个年级,所以从小到大我总是追着她的脚步,她考第一,我也争着想考第一,我们俩一直扮演着别人口中的乖乖女形象。高三毕业那年,姐姐高考失利,于是复习一年,考上了新疆石河子大学,最后跟我一起毕了业。姐姐向来是一个潇洒自由的人,平时就喜欢跟三五个好友出去吃吃喝喝,课也不多听,但每学期都能凭借期末的突击拿到二等奖学金,让我这种努力了连三等奖学金都落榜的人很是嫉妒啊。

       由于姐姐这种无所谓的性格,不讨好辅导员,不谄媚班主任,不稀罕班干部,以致最后分配的时候,那些有点关系的,爱表现的人去了好的学校,而她则不幸地被分到了喀什最差的一所小学。跟姐姐分配到同一所学校的是一个女生,实习第一天,俩人下了大巴车,立马傻眼了。房屋破旧,大街上尘土飞扬,到处是垃圾,走了不到十步,高跟鞋已经沾满了灰,行李箱在坑坑洼洼的路面上发出蹦蹦的响声,仿佛随时都会炸开一样。姐姐终于体会到了心塞的感觉。别的学校都有校长或者主任亲自迎接,唯独姐姐所到的学校根本没人搭理她们,自个拖着行李问路才找到学校,万万没有想到这只是苦难的开始。

       好不容易到了住的宿舍,一打开门,灰尘扑面而来,到处是破旧的纸张和坏掉的桌椅,再加上没有暖气,整个房间的气氛冰冷得令人压抑。姐姐和同事饿着肚子又是扫地又是擦床的,满面风霜累成狗的时候,朋友圈里已经有同学晒校长请吃火锅的和谐照了,姐姐看着照片里的美食,泪流成河。收拾完宿舍,想去找个地方吃饭,在学校里晃悠了很久,没有发现食堂的踪迹,最后得知了这样一个不幸的事实: 三千多学生的学校居然连一个食堂都没有! !

       没有人管她们,最后只能到学校附近的小餐馆吃饭,问题又来了,老板娘给的菜单是维吾尔族的语言,根本看不懂写的什么,面对一群密密麻麻的陌生符号,姐姐差点崩溃。在询问了好几个人之后才勉强点了个大盘鸡,吃得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后来姐姐说,那才是最正宗的大盘鸡,味道怎么也忘不了。第二天又调来几个实习生,一个宿舍里住了六个人,渐渐热闹起来,没事了几个人就围在一起斗地主打麻将,我姐姐赌鬼的称号真不是白来的。

       为了解决大家的吃饭问题,最后学校腾出了一间办公室给实习生当厨房,于是大伙开始自己买菜做饭,由于喀什常年缺水,所以每天都得到很远的地方提水回来用,又没有人帮她们,只能把自己当个男人一样,什么都自己来。没水喝自然也没有洗澡的地方了,对于姐姐这种爱美的大姑娘,不能洗澡简直要命了,大家在宿舍召开紧急会议之后,决定每隔两天去宾馆洗一次澡,俩小时就一百块钱。要知道学校给的补助一个月才四百,光洗澡花的钱都不够。只能在别的地方省了,姐姐和同事去市集买棉被,最便宜的都是三百多,俩人都觉得太贵了,于是想找找指导老师,看能不能带她们去便宜实惠的店里买,老师有些不愿意搭理她们,姐姐就死皮赖脸地堵在老师门口,装出一副可怜的样子,说尽了甜言蜜语,老师无奈之下只好骑着三轮车载她们去了一本土人家的店,被子和床上三件套一共只花了一百多。

       不过那个被套的拉链在第四天就坏掉了,谈起这个的时候,姐姐笑得很厉害,我寻思,乐成这样怕是快傻了。生活上的问题解决了,姐姐已经疲惫到了极点,这实习跟想象中的相差甚远。接下来就是跟学生们的交流了。姐姐带了三年级的两个班,第一次站上讲台,教室里七十多号学生齐刷刷地站起来,齐声说:“老师好!”,接着就是一个一个排着队上来跟姐姐握手,姐姐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吓懵了。

      “那些孩子太热情了,那天跟学生们握过手之后,我的手彻底变黑了,这边真的很缺水啊。”我在电话的这头笑个不停,姐姐那样豪放不羁的人面对那样的盛情也很难拒绝啊。虽然那些孩子的手脏兮兮的,姐姐还是很开心,笑着跟他们一一握手,那是作为一名教师最基本的素养与爱心啊。

       姐姐教的是数学,上课的时候喜欢把题写在黑板上,然后问谁会做。这个时候,教室里会有超过一半的学生举手,姐姐大喜,叫了三五个同学上来,然而没有一个会做的。走到下面去看别的同学,学生都围过来问写的对不对,姐姐看了很多个学生的,眼花缭乱的答案,都错了。

       姐姐百思不得其解。

       她说:“每次上课一点也不紧张,因为维吾尔族的学生积极性实在太高了,不像我们汉族的学生害羞不敢回答问题,他们举手的人总是一片一片的,不过举手的人里有一半的人都不会,这让我觉得很郁闷。”姐姐教的三年级是双语班,也有纯维吾尔族语教学的,比如一年级。

       有一次因为一年级和三年级临时换了教室,姐姐没有收到通知,姐姐就糊里糊涂地站在讲台上看着那些一年级的小孩子,那个时候是学校的安全教育周,所以每个班都不上课,天天听广播。姐姐描述,那个场面就跟炸开了锅一样,离开座位的,互相讲话的,乱动凳子的,没有一点上课的样子,她无数次大声警告他们不要讲话了,说了一堆“至理名言”,没有一个人搭理她,下面继续噪声雷动,后来姐姐才意识到他们根本听不懂汉语。

       姐姐气得直拍桌子,教室里安静了不到一分钟又炸开了锅,前排的班长拿了教鞭给她,说:“老师,后面三排是可以打的,前面的不能打哦,我是前排的。”姐姐忍着爆笑的冲动接过班长手里的鞭子,重新认识了教师这个行业。跟我说这些的时候,姐姐笑得特别开心,这么多困难从她嘴里说出来却是那样自然,任何的挫折都可以坦然接受。这个喜欢打打麻将,喜欢大碗喝酒,喜欢无拘无束的女子现在安安静静地开始接受生活给她的挑战,我想她已经为自己的未来做好准备了。她一周的课不多,大部分时间都是闲着的,要不出去溜达吃吃大盘鸡,要不就菜市场跟人砍价,要不就电视机前守着偶像剧看,我让她没事看看文学方面的书,提升一下老师的气质。

       她大笑:“你知道我最讨厌看那些书了,什么文艺范儿,都是话太多所以需要发发牢骚的人。”真是无言以对了,这一潇洒的女汉纸,浪迹天涯的时候,有酒有肉的生活才是她的最爱啊。

       如今的姐姐是一名正规的中学教师了,孩子还是一样的调皮,但姐姐却越来越成熟稳重了。年纪越来越大,参加工作后的她尝试过很多次的相亲,却都一无所获,每每有假期,我俩必有约,大多是我去她家里闲坐攀谈,我们常常为找不到男朋友而担忧。

       在她对爱情近乎绝望的时候,她的真命天子出现了,从母亲口中得知这件事的我差点惊掉了下巴,兜兜转转,那个对的人,原来是儿时的玩伴,绕了一大圈,于千万人之中遇见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他带着光而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的叹一声:“噢,原来是你。”

       “对啊,是我,原来你也在这里。”命运真是充满了奇遇。

       爱情,可能会晚一点,但却从来不会缺席。

       在深圳实习的时候,收到姐姐要结婚的消息,邀请我做她的伴娘,惊喜之余也带有几分惊讶,从恋爱到结婚,她的速度快到我无法想象,后询问她原来是有了小宝宝,不知为何我竟眼泛泪光,想到一个小生命正在姐姐的肚子里慢慢长大就觉得不可思议。

       那个去年还和我说着不相信爱情的人,现在成了人生赢家,有着稳定的工作,爱她的男朋友,还有未出世的宝宝,人生该经历的仿佛已经经历了一半,而我却还在漂泊,不知未来会身在哪里。

       每年都会记得姐姐的生日,我828,她929,仿佛是命运,让我们一起长大,有童年的回忆,还有成年的相知,我们激励着彼此,也温暖着彼此,希望姐姐可以幸福,永远那么幸福。

       嘿,那个明媚的女子,愿你可以被他宠成公主,仍旧做个元气满满的青春美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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