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录-《月亮与六便士》

为了使灵魂安宁,一个人每天至少该做两件他不喜欢的事。

年轻人转向我们过去不曾了解的神明,而且心里明白,他们这些后来者,要去向哪里。年轻一代,思维活跃,性情激扬,早已不再将老家伙们的门敲响。他们闯进屋子,坐到我们的宝座上,空气中满是他们的嚷嚷。而一些老年人,装腔作势,滑稽模仿,努力让自己相信,他们的时代并没有谢幕;他们拼命呐喊,但喊声卡在喉咙里;他们犹如可怜的荡妇,涂脂抹粉,想通过刺耳的欢乐,找回花枝招展的青春感觉。

编造神话是人类的天性。如果超群出众的人物在其生涯中遇到某些令人感到惊奇或者神秘的事情,人们就会极其贪婪地抓住不放,将其演绎成一段传说,然后狂热地深信不疑。这是人们对平淡生活提出的浪漫抗议。

她很不幸,但为了引起我的同情,她向我表演她的不幸。显而易见,她准备大哭一场,因此准备了好多条手帕;我很钦佩她的深谋远虑,可现在回想起来,她眼泪的分量变轻。我说不准,她让丈夫回来,是因为爱他,还是怕招人议论;我也怀疑,爱的痛楚是否掺杂着虚荣心受伤的痛苦,这对我年轻的心灵来说,简直龌龊。我那时还不懂得,人性有多矛盾;我不知道,真诚中有多少虚伪,高尚中有多少卑鄙,或者,邪恶中有多少善良。

富有同情心是一种迷人的本领,但是有时会被那些知道自己有这种本领的人滥用,但他们知道了自己朋友的不幸,会像饿虎扑食一般地扑上去,施展自己的灵巧与机敏。同情心像油井一样喷涌而出,肆意播撒着,但却恰恰忘了他们的同情心有时会让不幸的人感到尴尬。有的人胸襟上已经洒满了泪水,我就别用我的泪水给人添乱了。

这无疑是无数夫妻生活故事的翻版,这种生活模式给人一种家庭的温馨。它会提醒你,生活就像一条平静的小溪,在郁郁的树荫下,舒缓而蜿蜒地流过绿油油的草原,最后奔向浩瀚的大海。但是,大海是那么的安静,那么的沉寂,那么的默然,你会突然被某种模糊不清的不安所困扰,也许这只是我天性中某种怪念头,甚至在那些日子里也很强烈。我觉得这种生活,绝大多数人所共有的这种生活,一定缺失了某种东西。我承认这种生活的社会价值,我也看到了它井然有序的幸福,但是在我的血液中有某种狂热,渴望一种更加狂野的生命历程。于我而言,如此安详的快乐中,似乎有某种警示。在我内心深处渴望过一种更加冒险的生活,只要我的生活能有所变化——变迁和无法预见的刺激,我已做好充分准备去面对崎岖的岩石和布满暗礁的海滩。

那时我还没有洞察人的本性是多么的矛盾,我也不知道在真诚之中有多少是在故作姿态,在高贵中藏着多少卑劣,或者,即使在邪恶里也找得着美德。

对于这样的一个人,你不能指望可以有效地唤起他的良知。就像没有一面镜子,你不可能照见自己的形象一样。我把良知看作是个人的卫士,用以维护社会赖以存在和演进而制定的种种规则。它是我们所有人的心灵的警察,设置在那里监视我们不要违反法律,它是间谍,坐在中心堡垒的一端,刺探自我意识的活动。人们希望获得同胞们认可的愿望是如此的强烈,害怕别人舆论批评过于猛烈,以至于他自己会把敌人引进自己的门内。于是他就会不停地监视着,总要警觉要维护主人的利益,但凡有人想不随大多数人的脚步,哪怕这种想法还在萌芽状态,它都要连根拔除。它会迫使他把社会的利益至于自己的利益之上。它是非常牢固的纽带,使个人依附于整体,人们向社会利益卑躬屈节,说服自己个人利益比它渺小的多,使自己成为良知的奴隶,他把良知置于崇高地位。最后,就像一个弄臣奉承放在他肩头的皇家权杖一样,他为自己能对良知足够敏感而自豪。随后,他会用恶毒的话语去攻击那些没有认识到良知占统治地位的人,因为现在作为社会的一分子,他充分并确切的认识到,想要反社会,个人根本没有力量。当我看到斯特里克兰对他的行为肯定会引起斥责真的无动于衷的时候,我只好战战兢兢的退缩回来,好像被一个非人形的怪物吓破了胆。

有人说灾难不幸可以使人性高贵,这句话并不对;教人做出高尚行动的有时候反而是幸福得意,灾难不幸在大多数情况下只能使人们变得心胸狭小、报复心更强。

有人也说他不在乎别人对他的看法,但这多半是自欺欺人。一般说来,他们能够自行其是是因为相信别人都看不出来他们的怪异的想法;最甚者也是因为有几个近邻知交表示支持,才敢违背大多数人的意见行事。如果一个人违反传统实际上是他这一阶层人的常规,那她在世人面前做出违反传统的事倒也不困难。相反地,他还会为此洋洋自得。他既可以标榜自己的勇气又不致冒什么风险。但是我总觉得事事要邀获别人批准,或许是文明人类最根深蒂固的一种天性。

为什么你认为美——世界上最宝贵的财富——会同沙滩上的石头的一样,一个漫不经心的过路人随随便便地就能够捡起来?美是一种美妙、奇异的东西,艺术家只有通过灵魂的痛苦折磨才能从宇宙的混沌中塑造出来。在美被创造出以后,它也不是为了叫每个人都能认出来的。要想认识他,一个人必须重复艺术家经历过的一番冒险。他唱给你听的是一个美的旋律,要是想在自己心里重新听一遍就必须有知识,有敏锐的感觉和想象力。

于我而言,我明白了一个事实:人们动不动就谈论美,而对这些美的词句并没有感觉,他们把美这个词用的漫不经心,让美失去了力量。美这个词所代表的本质,被成百上千琐屑的东西所享用,因此被剥夺了原有的尊严。他们把一件衣服、一只狗、一篇布道词都用美来形容,而当他们与真正的美面对面时,也无法认出它来了。他们试图遮蔽自己毫无价值的思想还加以虚假的浮夸,反而使他们的感受力变得迟钝起来,就像江湖骗子,他们伪造一种优势他们能够感受得到的精神力量,他们如此滥用这种力量以至于最终失去了它。

有时人们把一副假面具戴得炉火纯青,时间一久,连他们也觉得自己成了所扮演的人。但是,在他的梳理或画里,一个真实的人会毫无防范地交出自己的全部,他的矫饰只会暴露他的空虚。上了漆的木板条看上去像铁条,但终归是木板条。矫饰出来的个性无法掩盖思想的平庸。对于敏锐的观察者而言,一个人创作出的,哪怕是最漫不经心的作品,也会泄露他灵魂最深处的秘密。

他是一个忠厚老实,索然无味的普通人,人们会非常钦佩他的为人,却不愿意和他待在一起。

我满心承认常规生活的社会价值,也看到了它井然有序的幸福,但我的血液里却有一种强烈的愿望,渴望人生是更为狂放不羁的旅途。这种安详宁静的快乐里好像有一种让我惊惧不安的东西在默默潜伏。

以前我以为她爱她丈夫,实际上这只是男人的爱抚和生活的舒适在女人身上引起的自然反应。大多数女人都把这个当做是爱情。这是一种对任何一个人都可能产生的被动的感情,正像藤蔓可以攀附在随便哪棵树上一样。这种感情是什么呢?它不过是对有保障生活的满足,对拥有家资的骄傲,对有人需要自己沾沾自喜,对建立起自己的家庭洋洋得意;女人禀性善良,喜爱虚荣,因此便认为这种感情极富于精神价值。但是在冲动的热情面前,这种感情是毫无防卫能力的。

世界是无情的,残酷的。我们生到世间没人知道是为了什么,死后没有人知道要到哪里去。我们必须自甘屈卑,我们必须学会享受冷清寂寥的美妙。在生活中我们一定不要出风头、露头角,惹起命运对我们的注目。愚昧远比知识更为可贵,让我们保持着沉默,满足于自己的小小天地,平易而温顺,这就是生活的智慧。

女人除了谈情说爱不会干别的,所以她们把爱情看的非常重要,简直到了可笑的地步。她们还想说服我们,叫我们也相信人的全部生活就是爱情。实际上爱情是生活中最无足轻重的一部分。我只懂得情欲,这是健康的、正常的。而爱情是一种疾病。

我们每个人生在世界上都是孤独的。每个人被囚禁在一座铁塔里,只能靠一些符号同别人传达自己的思想,而这些符号并没有共同的价值,因此他们的意义是模糊的,不确定的。我们非常可怜的想把自己心中的财富传送给别人,可是他们却没有接受这些财富的能力。因此我们只能孤独的行走,尽管身体互相依傍却并不在一起,既不了解别人也不能为别人所了解。我们好像住在异国的人,对于这个国家的语言懂得非常少,虽然我们有各种美妙的、深奥的事情要说,却只能局限于会话手册上那几句陈腐平庸的话。我们的脑子里充满各种思想,而我们能说的不过是像“园丁的姑母有一把伞在屋子里”之类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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