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下午,从丹麦哥本哈根的北港出发,去坐轮船斯堪的纳维亚珍珠号,轮船将会经过一晚的航行,于明天上午九时到达挪威的首都奥斯陆。
昔日的挪威还只是一个附属于丹麦的小国,但一直处在运筹帷幄之中,也一直在发展壮大,随着二战的打响,挪威能够审时度势,在战争中保持中立,并且趁机发展本国建设,挪威境内多峡湾良港,油气资源丰富,再加之渔业、造船业、机械化工、木材加工等行业的蓬勃发展,挪威实现了从硬实力到软实力的全面提高,今日的挪威,已然成为了世界上最富有的国家之一,当然,也是物价最高的国家。
海风扑面而来,站在甲板上望去,眼前的陆地慢慢地退后了,船开了,海水渐渐地在视野中蔓延开来,水天一色,宛如一幅缓缓展开的水墨画,森林冰川白雪,点缀其间,美得纯净,美得震撼,美得醉人。
在船的两侧依稀可见散落着的小片陆地和岛屿,上面盖着小屋,种着小树。纷纷扬扬的雪花从天而下,雪花在山顶上会集,在树梢上跳跃,给这暗淡的两岸景色,添上了白,添上了生机,添上了冬日所特有的韵味。慢慢地,这山顶上树冠上连成线的白也后退了,风硬了起来,风中夹杂着一小粒又一小粒细小而坚硬的寒冷,迎面扑来,看不清是雨滴还是雪花,打在衣服上,变成一个又一个圆形的水印。
船驶离了陆地,海上的航行便是单调而乏味的了,海水、寒风,每一样都来得那样理直气壮,我离开了甲板,返回温暖的船舱,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准备早早休息,明早起床看海上日出。
第二天早上带着对海上日出的期待,五点多钟便穿戴完毕,天还没亮便往甲板上走,一打开通往甲板的门,迎面而来的就是一片漆黑,在这令人绝望的黑暗里,伸手不见五指,不知身在何处,加之呼啸的风声、汹涌的浪涛声,此刻的我站在黑暗中,感受到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恐惧,我似乎也感受到了人类面对强悍的自然而束手无策的那种原始的无力感,有那么几秒,体会到了彻底的绝望和孤独。
还是赶紧离开甲板吧,眼前一片漆黑,从甲板上走下来的那几步,都像是胡乱地踩在一片黑暗里。在船舱里的观景玻璃窗前,等待日出的人慢慢地多了,窗外的一片黑色变成了深蓝色,深蓝色又变成浅蓝色,天边有几片闪着柔和橘光的长条形的云彩,就像是一块密实的蓝布被扯开了几丝线,在那个缺口处漏出了几丝光,正这珍贵的橘色光芒,使这灰蒙蒙的景色换了新颜,眨眼之间,天亮了。
这海上的日出,就这样消无声息地结束了,没有我预想中的那样壮观美丽。所谓日出,只见天亮,而并未看见太阳,阳光依旧是躲在云层之后,海天依旧是连成灰蒙蒙的一片,天地间依旧只有灰白两色,天是灰的海是灰的,大风送来了雪花,海上泛起了浪花,白色的飘雪和浪花点缀其间,但景色依然是寂静的,不免觉得索然无味。
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小姑娘靠着窗,伸长着脖子向窗外望,她是跟我一样,也在盼着船早点靠岸吗?
岸上的奥斯陆飘起了雪花,我跟着汹涌的人潮下了船,走进了这座城市。这座城市整洁、现代、明亮,风格统一而又自成一体,白色的雪覆盖在浅色调的建筑物上,与浅色调的建筑物达成了一种和谐,白雪覆盖下的城市,更显安静、广阔与祥和,雪花在我眼前,翩翩飞舞,在我眼前跑着跳着,带着我去逛奥斯陆。
雪花纷纷扬扬起舞,纷纷扬扬落下,雪花在天空盘旋,寻找着它的同伴,然后与它们一起手拉着手,轻轻地,轻轻地,轻落在地上。
雪花轻轻地落在车道上,被铲到了两旁,堆成高高的两堆,中间只留出一条窄窄的路,车辆排成长长的一竖排行驶而过;雪花落在人行道上,被往来的行人踩实,厚厚的积雪被踩成一片片薄薄的白,上面撒着细小的防滑石子;雪花又朝前面的小男孩飘去了,小男孩伸出了舌头,蹦着高儿去接雪花,雪花在舌尖融化成一丝清凉的甘甜。
天上的雪花在天上飞,地上的孩子在地上追。雪花在天上变换着各种姿势,或飞翔,或盘旋,或迅速坠落,一会儿给房屋戴上一顶白色的帽子,一会儿给大地盖上一层厚厚的被子,雪花带着我走进了居民区,一栋又一栋颜色浅淡的小房子,被院子里厚厚的积雪围绕着,房子大门紧闭,而雪上没有脚印。
雪花好像飘得更慢了,雪花像一个个穿着白色舞裙的舞娘,跳着一支圆舞曲,优雅地旋转,旋转着下落,白色的裙摆微微扬起。
抓一把雪花,往天上一扬,雪花像此时此刻在雪地上玩耍的孩子,欢笑着,互相追逐着,骑到了树上,树梢悄悄动了动,挠了个痒痒,又跑到了屋顶上,屋顶上也热闹起来了,整个世界生动了,到处洋溢着欢声笑语。
是真的听见了欢笑声的——那是孩子们的欢笑声。
前方是一片平坦的洁白的雪地,雪半埋了一所学校,雪又把学校跟旁边的公园连在了一起,雪把学校、公园和旁边的居民区都连成一片了,连成了一片平坦的白。站在任何一个地方看,四面都是白色的雪,像一块块白色的塑料泡沫板拼接而成的,满眼都是铺天盖地的白,白色的天地是广袤的是无声的,白色把天地衬得那么安静,又把天地间的人衬得如此渺小, 这安静而广袤的白,把天地归于万物未生之时,又仿佛把时间也凝固了,这白色好像能控制人的思想 ,使人行走其间心无杂念,心静得好像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 。
打破这宁静的,又是远方依稀传来的,孩子们的笑声。偶尔可见一个孩子,躺在滑雪板上,在两块白色巨板的拼接处,粗溜溜地滑了下去,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活像一个个轻盈的小精灵。
挪威一年中有超过半年的时间都在降雪,且境内多坡地,有雪又有坡,挪威的孩子从小便学会了滑雪,挪威已然成为了闻名于世的滑雪强国。
雪地上的孩子们,统一身着连体棉衣,头带小圆帽,帽尖上有个圆圆的毛线绒球,像是顶着个彩色的小雪球,孩子每跑一步,小球就颤一下,几片小雪花从上面落下。
雪又把公园里的楼梯盖上了,可对孩子们来说,又多了一条条天然的滑梯。老师带着孩子们来玩,孩子们找不到楼梯,就直接从坡上滑下去,孩子们都滑下去了,一齐仰头等着老师,老师最后一个滑下去,在下滑的过程中,还用手机自拍了一张。
我在旁边看的心直痒痒,也想滑下去,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坐在了滑梯上,却被卡住了!我卡在那里,真是上不来也不下去呀,身后的小男孩看见了,惊讶地说:“Oh,my!”,并做出了踢我一脚的动作,他本意是好的,想给我一个初速度助我下滑,但他也只是做了一个假动作而已,最终还是不敢真踢的,我只好仰着头绝望地看着飘雪的天空,然后被七八条中国的外国的胳膊给拉了上来,得救之后,匆忙道谢,赶紧掩面逃跑。
雪花趁机落在我的鼻尖上,是在为它的恶作剧而道歉吗?
雪花在我的鼻尖上化成一摊水,凉凉的,痒痒的,雪花又落在衣服上,用衣服接住的是美丽的六瓣形。
雪花又飞走了,飞到了别处,飞到了市中心,跟广场上越聚越多的人一起,坐在铺着熊皮的木凳上看着冬奥会滑雪比赛,给挪威运动员加加油,雪又怕自己被广场上燃着木柴的火盆烤化了,匆匆飞到了别的地方。
雪花飞到了港口,落在港口上已冻结的厚厚的一层冰上,从远方驶来的船把冰破开了,在一小块一小块的浮冰上,一只只白色的小鸟在上面歇脚,一会儿又一齐飞起来了,鸟儿挥动着翅膀的样子,像一个个胖胖的雪球,又像一个个白色的轱辘,贴着海面咕噜噜地转。
不知不觉间,又回到船上了,不知不觉间,这两天的旅程就要结束了,趁着船还未开,登上甲板,对这个美丽的城市做着最后的留恋。
雪也终于停了下来,雪花落在地上,向我挥手作别,太阳也出来了,灰蒙蒙的天空像是一匹光滑的丝绸,在丝绸的左上角,被拆开了几条丝线,金灿灿的阳光便从那一丝丝的缺口里漏出来了,阳光给天空染上了一片金色,金色的光倒映到水上,水天便是一色的了,一只鸟从水天的分界线飞过,掠走点点碎金,点缀在翅膀上。
在甲板上拍照的人越来越多了,大家都留恋着在这个城市的最后时光,望着这夕阳西下的奥斯陆,人们从热热闹闹地照相,不觉间,已变成了默默地端详。
可无论怎样看,也不能将这落日的美景,尽收眼底。
船开了,整个城市在缓缓倒退着,港口林立的大厦变成了海中零星散布的陆地和岛屿,峡湾在倒退,白色的森林在倒退,一切又变回了来时的景象。
雪花带我转了一圈他们的乐园,此时的他们可能正躲在某棵树上,偷偷地看着我吧,抑或是,正和它的伙伴们一起,和喜欢它的孩子们一起,在这片国土上,在这片冰雪乐园里,继续畅游。
再见,挪威奥斯陆。
当我挥手作别之时,那一声声银铃般的欢笑,犹在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