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果律和时空

在休谟看来，因果律是人类根深蒂固的一种习惯。

换言之，因果律只是一种心理现象，而不是客观实在。我们总会为现象寻找原因，然后遵循着“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的原则，只要在实践上成功了，一项真理也就成型了。但到底怎么实践，怎么检验，往往并不那么可靠，每个时代的人都受限于自己的时代局限性。

即便物理法则全部重写，因果律也会继续存在，并且和以前没有任何不同。因为宇宙虽然变了，物理法则虽然变了，但人还是原来的样子。既然人还是原来的样子，那么人的思维定式也还是原来的样子。因果律并不存在于客观世界，而仅仅存在于人的思维当中，或者说，仅仅是人的思维定式当中的一种。无论宇宙千变万化，无论因果关系在物理法则当中究竟存不存在，人都会以因果律的方式来理解宇宙。

是的，所谓因果律的真实性，在休谟看来仅仅是一种假设。以前的哲学家们总是把因果律当成一条不证自明的公理，就像欧式几何的几大公理一样，是从直观得来的。我们可以参照一下欧式几何的第一条公理：“过相异两点，能且只能作一条直线。”真是这样吗？我们从直观上觉得这是对的，但谁都没法给出严谨可靠的证明。如果因果律真是这样的直观公理，貌似也能说得过去，但休谟认为，所谓因果律的直观公理形式是这样表述的：“一切存在的事物都有一个存在的原因”，这个命题并没有直观上的确实性，并且也没有理证上的确实性。更通俗一点来讲：因果律和几何公理不是一回事，没人家那么可靠，而且也没法从逻辑上证明出来。

休谟花了很大的篇幅，用了高度哲学化的论证方式来质疑因果律的确定性，下面我只撷取一小段介绍一下。休谟先摆出一个靶子，说有哲学家这样论证因果律：“每一个事物都必然有一个原因，因为，如果任何事物缺少这个原因，那么，它就是自己产生出自己来的，这就意味着，它在它自己存在之前就已经存在了，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以上这个论证在普通人看来绝对无懈可击，必须要逻辑素养很好的人，还要看得很仔细，才能看出破绽。休谟就是这样的人，他很敏锐地发现，这个论证在“因为”的部分里悄悄包含了“所以”的内容。请你仔细一点，重新来听这一句：“因为，如果任何事物缺少这个原因，那么，它就是自己产生出自己来的。”在这句话里，“那么”后面的内容其实是把结论当成了前提：要论证的结论是“每一个事物都必然有一个原因”，只有以这个结论为前提，才能声称某个不以其他原因为原因的事物一定以自己为原因。

休谟说因果律不成立，就是因为你所说的因果只不过是在空间和时间上的排序，你是在它的时空表象上的追溯达成了因果关系，因此因果论不成立。你必须首先知道什么叫“时间”，什么叫“空间”，这个问题才能探讨。可是“时间”和“空间”没有人能回答。

接着康德出现。休谟的表述使得人类的一切知识落空，一切知识都不成立。于是康德追问：人类的知识何以建构？这就是康德先验论哲学的重大贡献。

你翻开康德的书《纯粹理性批判》，他从哪里入手，他居然从回答“时间”和“空间”是什么开始讨论。他说时空只不过是先验直观形式，他说客观上有没有时空，我不知道。时间和空间，只不过是我们的一个在经验以先就被规定的思维平台和感知平台。由于有了这个被规定的经验以先而存在的感知平台，一切感知才得以建构。从时空开始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