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房思琪的初恋乐园有感

但丁在神曲中描写居住在灵薄狱中的人们,他们既不站在上帝的一边,也不站在撒旦的一边,他们作壁上观。但斯坦尼斯洛却说,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房思琪们遭受的暴行,是结构性的罪恶:

将孩子们圈禁在升学的压力与成人的虚伪中的家长;知道男人家暴,还给他积极介绍女朋友的李太太;用“骚”这种字眼来评论其他女生,并且暗示女儿性教育不雅的母亲;把女人的价值用“嫁得好”来衡量的邻居们;一边讨论着学生情人是否足够嫩,一边出国狎妓的中年男老师们;将湿哒哒的眼球黏在漂亮女生身上的保安;还有在网络上言语暴力受害者的无数旁观者们——这一切加起来,就是那个无法让房思琪安然生存的社会。

女人是东亚文化中作为性符号存在的,仿佛她们本身就是可以被掠夺,被侵占的,是可以被绞杀的猎物;她们最好婉转又多情,懵懂又风尘;她们本就是牺牲祭品,被品尝,在施暴者达到权力的高潮后,被抛弃,又被当作意象写在文人骚客的笔墨里:“宛转蛾眉马前死”,“一树梨花压海棠”…这些被高度美化的艺术凝练真的只是一份巧言令色吗?林奕含有这样的疑问,而我亦不解。

刘怡婷的“幸存”是否就是幸运的,她因为其貌不扬或是姿色平庸而躲过一劫,我曾听说“丑是护身符”这类的论断,我觉得说的人真是屎吃多了,难道房思琪的美丽和温柔就是她被诱奸的理由?刘怡婷们就没有在精神世界被强暴,她们会不会为自己的容貌而羞愧甚至耻辱?是谁说普罗大众的审美就是一把衡量人的标尺,刻度线又为何只有一和一百两道线?令人寒心的是,这种审美无需受道德的制约,没有罪与罚,它依旧存在,错而不自知。

读这本书,我觉得像是在一池呕吐物中游泳,还要在每次换气后的瞬间寻找池底的钻石。中国五千年浩浩荡荡的文学传统,成了卑劣小人的工具,成为自恋男人的谈资,连胡兰成都可以用文学为自己解套,他不是王小波,他没有一张丑脸,恬不知耻地一遍遍朗诵“你好哇,李银河!”他是寡廉鲜耻的“白居易”,把女人作为可以随时可以抛弃的附属品,牙齿都是好的,你叫他遗弃哪一颗?《今生今世》里字字句句都是胡兰成们的虚伪,他自以为对女人是多情,实际不过是为了填满自己的欲望。文字到了这些人的手上不过是粉饰污秽的矫情,曾经那么美的文字,为什么现在都读出了残忍和无德?文字表心,文以载道,如果你不觉得自己的内心肮脏,那你为何费尽心机地美化诗句?可“你是曹衣带水,我是吴带当风”,还是美,一种畸形的精美。

林奕含错就错在她不仅美,她还聪明。她是文字的高度迷信者,却被自己钟爱的文字一遍遍欺骗,一场在莫比乌斯环上的行走是没有尽头的,越渴望在文字中获得救赎就越剥洋葱般困惑,人若是迷失了她的信仰,无异于一场人世的苦行。

看了林奕含的采访,我试图解决她提出的三个问题,我在想,如果有人可以解决她的疑惑,她是不是就会真的解脱,她是不是会因为找到了答案,而放弃与魔鬼做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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