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一位与众不同的人民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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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夏至,下个月十二号,便是父亲的忌日。

已是父亲离世的第5个年头。一向健康硬朗的他,在那一年的酷夏,突发脑梗。

病发时,由于右脑大面积堵塞,造成左半边肢体不能动弹。

在急救车里,父亲镇静的抬起了右手,指了指车顶,“看,那儿有只苍蝇!”他说。

01父亲其人

父亲从小便没了父亲,在他6岁那年。

父亲是他家的第7个孩子,上面有三个哥哥,三个姐姐。他出生后,身体一直不太好。后来,还染上了天花。

在那个缺衣少食的年代,父亲没有得到及时、有效的治疗,很快就奄奄一息了。

他的家人估摸着,这个娃是活不了了。就用张破草席把他卷起来,扔到了一条大土沟里。

父亲的奶奶很挺疼爱这个最小的孙子,在发现父亲不见之后,急了。

得知真相的她,不顾反对,急切切地又去把父亲给抱了回来。

父亲不但奇迹般的活了下来,身上的病也全都好了。说来也是奇怪,从那以后,父亲的身体竟然比一般人还要强壮结实。

记忆中,父亲很少生病,甚至连感冒都没怎么得过。

有时候着点凉打个喷嚏,父亲会笑眯眯地说,这算是得了个感冒,一打喷嚏说明就好了。

父亲读书时成绩很好,除了音乐,每门成绩都是最优。小时候见过他画的水彩画大公鸡,很是斗志昂扬、栩栩如生。

后来,父亲通过自己的努力,考取了师范学校。

毕业后,响应国家支援山区教育的号召,主动申请到北京郊区工作,成为一名中学人民教师,主授语文。

也作为班主任的他,关注每个学生的学习状态和成绩。有的家庭长期挣扎在贫困线上,需要孩子作为家里的劳力。这种情况下,有些家长会不支持孩子上学,父亲便多次家访,做学生家长的思想工作。

当时的山路很难走,不管春夏秋冬,父亲总是骑着大二八自行车,一次一次奔波往返在蜿蜒的山道上。

多年以后他的好几个学生说,要是没有当年老师的努力,就没有我的今天。

父亲支援山区教育18年,后来任职教导主任、校长等。

在调回到城里工作后,父亲的工作稍稍清闲了几年,及至退休。

父亲一生奉献给了教育事业。幼时的我们,却没能在和风细雨的家庭环境里长大。

他的时间几乎都用在教学上,白天教几个班的课。晚上还要去教室盯着学生们的晚自习。当时的学生有的离家几十公里远,大多会选择住校。

“课讲得生动有趣,脾气好,总是笑眯眯的”父亲的同事或者学生都如此评价父亲。

在童年的印象中,父亲脾气极差。但凡他在家里,气氛都是紧张而严肃的。我们都小心翼翼,唯恐哪件事做得不对,惹得父亲动怒,招来高声喝骂。

尤其是,父亲和母亲因为什么事吵架的时候,那种感觉像是,家里的房顶没了。

小时候的我们,活得卑微而苍白,敏感而脆弱。

他对孩子的教育理念是,不能没样子,不能乱花钱,不能忤逆大人。

02父亲的家教观:不能没样子,不能乱花钱,不能忤逆大人。

记得三四岁时候的我,吃饭时因为连着夹了几口菜,而被责罚。甚至,是过了若干年以后,才知道是因为什么。

当时,一家人正围坐在一起吃饭。突然,被父亲用筷子打了一下自己手里的筷子,有点懵,抬起头惶恐地望向父亲,却不敢问原因。

然后,父亲开始若无其事的继续吃饭。

小小的我顿时呆住,坐在那里既尴尬又发愁。不知道什么事情惹着了大人,那么饭到底还要不要吃了?吃吧,不知道犯了什么过错,再吃会不会挨打?不吃吧,又感觉还没有吃饱呢。想了又想,吃饭太重要了,不管它,还是吃吧。

没吃两口,手上又重重地挨了一筷子,真疼啊!于是,筷子撒了手,掉到桌上,人也终究没扛住委屈,哭了。父亲一看,二话不说,过来拎起小小的我,往床上一扔。他则回到饭桌前,接着吃饭。

那时候,家里来客人,经常做的是烙饼摊鸡蛋和炒土豆丝。在吃饭时,父亲就会在菜盘里划个小圈儿,告诉孩子夹菜时不可逾越。

长大后,偶尔问起父亲当年的事情。父亲说小孩子不能惯着,吃饭时要一口菜一口饭,不能连三并四的只夹菜,不吃主食。

上学后,不知为什么,身为教师的父亲,很少过问我的学习。唯一的一次例外,是在小学四年级的时候,那次语文考了98分。父亲很高兴,对我说,如果接下来的数学可以考试到95分以上,就奖励我一毛钱和两个煮鸡蛋。

从小就不喜数学的我,不出意外的只考了92分,结果自然是什么奖赏都没有了。

父母不看重钱,他们的工资就随便放在抽屉里。但是,对于孩子,在钱的方面管理得几近严苛。真的是一分零用都没有,说是怕孩子养成乱花钱的习惯。

有时候,买学习用具也需要仔细的向父母报备。从来不敢借着买笔、买练习本的方便糊弄出零用钱来。

人长大了,就有花钱的欲望了。怎么办呢?

于是,开始有了不好的小念头和小行为。往往趁父亲不知道的时候,从他裤兜里悄悄摸走一毛两毛的零花钱。

靠着积少成多的韧劲,买了不少连环画、零食。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居然豪横的买了一本荷兰人高罗佩写的《大唐狄仁杰断案传奇》(上)

那是一本带插图的小说集,上半部分也包括好几个故事。书写得很精彩,从推理到故事情节,引人遐想又丝丝入扣。

父亲的暴脾气,终于在我上初中时有所改善。

缘于父亲的工作有了个小变化。有段时间,父亲被借到校办工厂帮忙,做副厂长。

那一次,父亲出差了,一走小一个月。

家里就像是放了假,大家享受着自由的呼吸与快乐。

后来,父亲出差回来了。或许因为离家太久,他有些想家了。样貌有点慈悲甚至脸上挂着淡淡地笑容,问我想他没有?我抬起头望望父亲殷切的眼神,怯怯地说,您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父亲听后,笑容瞬间黯淡了许多,神情也有点落寞。

从那以后,父亲的性格似乎有了一些改变。变得柔和了很多,少了些棱角。但是大的方面还是老样子,比如从来不鼓励和表扬。但凡有一点事违背了他的意志,批评倒是肯定的。

03父亲的身体

印象中的父亲,身体好,胃口好,和身体羸弱的母亲成了鲜明的对比。

父亲善吃爱做,很喜欢亲自动手做些吃食。常常买来猪的上下水,自己进行灌洗和卤制,作为下酒菜。还记得小时候,我曾用稚嫩的小手拿着镊子给猪头拔过毛。

也跟着吃过很多下酒菜,比如毛鸡蛋、猪头肉、羊头脸、炒肺头、熘肝尖,爆腰花,还有至今都十分喜欢的炖吊子。

说起毛鸡蛋,还有些十分有趣的事。

那时候,接长不短的,父亲总会从养鸡场买来上百个毛鸡蛋,都是过了日子还没有孵出小鸡的“废蛋”。有些蛋会被父亲挑出来,然后,在铝饭盒里铺上棉絮,把几枚蛋小心的埋在里面,再将饭盒放在暖和向阳的地方。过不了几天,就会有小鸡吱吱叫着,啄破了蛋壳,破茧而出。

父亲便会把小鸡养起来,最多时,家里养了十只左右。有威风凛凛的大公鸡,还有各色的母鸡。到了能产蛋的时候,每天都能收获几枚热乎乎的鸡蛋。

为了喂鸡,父亲要求我们每天放学后都要去挖野菜。回来洗干净剁碎,和上玉米面给鸡吃。小时候不懂,只觉得辛苦和琐碎。现在看来,那倒是真正天然无污染的绿色食品呢。

父亲特别喜欢吃锅巴一类的酥脆食物,吃起来咔嚓作响。母亲羡慕地说他,你这胃口,吃铁丝都能消化得了,父亲听了很是得意,还会故意大声嚼给母亲听。

父亲平生爱喝酒,尤其高度数的白酒。他年轻时,常爱和朋友一起喝酒聊天。

赶上周末,嘴里觉得寡淡无味了。父亲一早便会骑上自行车,出门去遛达,往往就能拽回几个酒友来。

一喝就是一天,所以,很多时候的周末,家里从早到晚都会热闹非凡。

父亲退休后,每年,都要到大望路附近的门店,买几桶牛栏山的静馏。由三两天喝上一口,慢慢地变成每天都要来上一小杯。每次去医院检查身体,他的各项指标基本都正常。

父亲病发后,紧急入院抢救。这是父亲生平第一次正式住进医院,我们都以为,父亲生来命硬,最多落下点儿后遗症,不会有事的。

住院的头两天,父亲的意识还非常清醒。除了躺在那里,眼睛闭着,思维一点都没受影响。

有家里熟识的朋友来探望,他还跟人家开玩笑,假装不认识。

父亲在讲台上站了很多年,面对学生,他可以滔滔不绝。妈妈看着躺在抢救病床上的父亲,心里很不是滋味,问父亲有没有什么话想说,父亲淡淡地说,说什么呀?也没什么可说的。

核磁共振的检查结果出来,医生指着片子给我讲,父亲的情况不容乐观。右脑区域大面积的不清晰,堵了百分之八九十。

晚上守着他,看着他静静的昏睡着,低下头,哭了。生平第一次担心,他会离我们而去。

父亲七月十号一早入院,十二号晚上血氧开始下降。怕什么来什么,最担心的脑氙还是来了。

父亲走得猝不及防,甚至还没来得及好好告别。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想到,就这样离开了。生命终止在79周岁,还有半年多,他就能到八十岁了。

父亲的一生短暂而明亮,尽管我认为在很多方面,他没有尽到身为父亲的责任。但是,我依然敬他,爱他,思念他。

因为谁又能知道,从小便失去父亲的他,是否也曾经有过惶恐、不安和焦灼呢。

感谢他给了我生命,让我能够衣食无忧的长大。感谢他给了我一副血肉之躯,让我可以感受到这世间的冷暖悲欢。

希望父亲在天堂里一切安好。

愿母亲能够健康长寿,晚一些、再晚一些与他在天堂里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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