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在骨子里的故乡

        时间缓缓流淌,温柔又倔强,冷酷又无常。在如风一样飞过的时间里,美好如烟花般绽放,璀璨绚烂之后倏忽而逝;痛苦居然也如一日又一日被打磨的玉石,失去了棱角,隐现着玉石明灭的光;更多平淡的日子,如潮水退去一样了无痕迹。也曾全力以赴,也曾得过且过,也曾为爱绝望,也曾想放弃一切到处流浪。

进入时光隧道

        人到中年,日子安静下来。慢慢明白,我们真的只是茫茫尘世短暂旅行的过客,如果不在意窗外掠过的风景,不停下来把经历敲打敲打,做时间的奴隶而不自知,任由满头结霜花横生鱼尾纹,这样的人生也太苍白了些。于是我想写点什么。当我认真思考时,才发现当下的日子千篇一律,童年的小镇却熠熠闪光。

        想起家门口清凌凌的小河,一年四季带给我们无数的快乐和烦恼。夏天涨洪水时,总会冲走我们的凉鞋,没了凉鞋就只能光着脚丫上学,为了寻找凉鞋,水退之后,我们沿着河岸一路找下去,真的总会找到。

       水退了最幸福的事情是和哥哥下河捞鱼,一个小撮箕,放到河边的水草下面,把水往撮箕里刨,三五下之后将撮箕端出水面,水漏掉,鱼儿在撮箕底跳跃。遇到干旱的夏天,水井没水了,直接在河里的滩涂上挖坑,不用挖很深,第二天早上,滩涂里一定聚满四面八方赶来的清水,全院子的人和牲畜都不用发愁。

        暑假夏天的中午,全院子的妇女小孩都在河里,妈妈们趁着太阳大不能下地,洗净一家人的衣裳,顺便交流交流养猪养鸡和家长里短。那时候的妈妈们几乎不交流养娃,反正每家一大堆,吃饭时能叫回来,唏哩呼噜能吃饱就很够意思了,对孩子的关心真不如家里那几只猪多。女孩们跟着妈妈洗衣裳,男孩们在深水里游泳,在河滩搬螃蟹,或者找片沙滩栽刀儿(男孩子们的游戏,在沙滩上划上一个大大的田字格,每个格子里画上同样多的十字叉,一个格子分给一个男孩,用小刀瞄准十字叉扎下去,扎中一个就擦掉一个叉,谁的叉最先擦完,就赢了)。请原谅这几天持续40°以上的高温把我的思想烧短路了,一提起老家的河,回忆就像蔓延的新冠,绵绵不绝,不过有那汪清水的浸润,日子一下好过了许多。

        小时候的梦想是离开故乡,去山那边天的尽头看看,摆脱故乡非常辛苦的生活方式。曾经有段时间努力咬准普通话的字音,不在句子的末尾加上老家独有的尾韵“哒”字,不再“谢谢哒”“可以哒”“有哒”“好哒”。曾经努力想脱下故乡穿在我身上的外套,回首却发现故乡一直刻在骨子里,从不曾离开。

        汪曾祺在《道是无情却有情》里说:“一个作家对生活没有熟悉到可以从心所欲、挥洒自如的程度,就不能取得真正的创作的自由。所谓创作的自由,就是可以自由地想象,自由地虚构。你的想象、虚构都是符合于生活的。”

        只要想起小镇上的人们,熟悉亲切的感觉就会萦绕在周围。小镇人们的生老病死,像电影一样在我的脑海徐徐展开,会听到婚礼和葬礼上的鞭炮与唢呐,会闻到烤包谷酒和广柑酒的不同香味,会看到父辈们在田里弓着背插秧打谷,会记起端午的包面中秋的月饼,会想起医院里那些绝望与期待的眼神……

        马尔克斯说:“过去都是假的,回忆是一条没有归途的路,以往的一切春天都无法复原,即使最狂乱且坚韧的爱情,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一种瞬息即逝的现实,唯有孤独永恒。”

        回忆有了时间的滤镜,自然多了几分浪漫与美好;痛苦有了美好生活的加持,原来的麻木与寻常自会变得尖锐;那些油菜花弥漫的春天和野草萧索的冬天,被无季节的灰色水泥森林取代;过去的岁月不在别处,只在我心。

        为了遣散的孤独,我慢慢记一些回忆里有光芒的瞬间。很多我们小时候说的土话孩子已经不再说了,消失了,我希望我的孩子有一天,好奇地想看看妈妈的童年,还在。

你可能感兴趣的:(刻在骨子里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