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兮
来源:兮言小姐
在一次采访中,有人问徐枫:“你希望别人夸你美丽还是能干,只能选择一项?”
徐枫没有犹豫,直接提道:“能干。”
“工作劳心,会让一个女人……”
“折旧率比较高。”徐枫幽默了一下,迅速接过了话茬子。
“担心老么?作为一个美人会特别担心这一点?”
徐枫悠悠地回答:“美人?说我好看的人很多,但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漂亮。我是丑小鸭,所以我觉得我应该比别人付出更多,学习更多的东西,变得更有内涵。会担心老,因为老了要戴老花眼镜,戴助听器,必须依靠一些外在的东西才能生活,我不喜欢这种无法自主的感觉……”
经过了岁月的淬炼,如今的徐枫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不自信的小女人了。
刚嫁入豪门那几年,她曾经很爱珠宝,用珠宝点缀自己,可如今却深刻明白,自信,才是她最好的证明,她不再需要任何的珠宝钻石去证明什么。
可谁都不知道,这样的徐枫,到底经过了什么样的淬炼。
01
16岁,是徐枫人生里最重要的一年。
她一生的所有轨迹,都和这一年遇到的那个中年男人有关。
因为这个男人,她原本内向腼腆的个性有了改变,变得独立,自主,有力量;因为这个男人,她身上的“忠孝仁义”的传统道德观被唤醒;因为这个男人,她找到了一生想做的事,不再茫然漂泊……
这个中年男人,叫胡金铨。
是香港新武侠风潮的开山鼻祖,著名的电影导演,也算是徐枫的恩师。
胡金铨一生只拍了18部电影,量不算多,其中有6部都有徐枫的身影。
徐枫长在一个重组家庭里。
她在台北出生那年,本在北京的19岁青年胡金铨刚刚在香港落脚,以画广告招贴谋生。
而另外两个跟她的一生息息相关的男人,一个在上海,刚满2岁,一个还没出生。
天南地北的四个人,像是被安置在一个命运的罗盘里,因为电影而有了交集。
5岁那年,徐枫生父过世。
不久后,母亲带着她改嫁并生了3个孩子,继父家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
孩子一多,原本就不宽裕的家更窘迫了。
作为一个“外来”的孩子,在那个家里,总有些格格不入,她只能小心翼翼地看继父脸色过日子。
也因此,她从小就内向,敏感,心思很多,甚至早早养成一颗七巧玲珑心,总习惯性地先讨好别人,照顾别人。
为了尽早分担家里的重担,她早早地出来打工赚钱。
1966年,电影《大醉侠》让胡金铨一夜成名,同时,也开启了新武侠的风潮。
只是,此时的胡金铨跟邵氏的矛盾,已经无法调和,第二年,合约到期,胡金铨干脆利落,一个人前往台湾,准备拍摄新电影《龙门客栈》。
当年,联邦电影公司在登报招考基本演员,有4000多人报考,场面堪比现如今某些导演的“海选”。
可《龙门客栈》要的,只有12人。
从4000多选出12个,难度系数,可想而知,徐枫能够从中脱颖而出,被胡金铨一眼相中,也算是她的机缘。
筛选照片,面试,试镜,整个演员的“海选”过程,她都穿着同一身衣服,不是为了取巧,而是因为她家里是真的穷,她没有什么多余的衣服。
上身的蓝白横条T恤,下身的白裤子,怎么看都像一只乡下里的土包子,丑小鸭,可想要找工作的信念支撑着她,别人的白眼,也就不算事了。
等到第二次试镜的时候,报考的学员已经只剩下50多个了。
徐枫趟过了重重的人潮,终于以这样的“土包子”形象走到了胡金铨的面前。
胡金铨给这些学生出了一道题,看着题目上假定的剧情,毫无演绎经验的徐枫,竟从中联想到了自己的身世,不禁代入了角色中。
“她眼里有光”。
就是这样一个理由,徐枫被录取了,和她一起录取的,还有11个小伙伴,一共6男6女。
这一年,徐枫只有16岁,未成年,需要担保人。
联邦公司给出的演员合同,是6年,月薪800台币。
徐枫的母亲一看,复杂的电影圈,犹如卖身契似的合同,让她迟迟不愿落笔,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把女儿给卖了。
奈何徐枫执拗,她的母亲还是点了头。
02
被录取后,她正式进组,出演了仅有3个镜头的小小配角。
可她在《龙门客栈》里,并不仅仅是个演员,她有着多重身份。
演员是正职,各种杂务助理是兼差。
除了要参与演员的针对性培训,还得担任例如道具助理,服装助理,化妆助理等工作,
徐枫最常做的事,就是拎着装满了稻草的铁桶在片场四处“放火”,烧出烟雾。
忙完后,也会被要求站在机器后,观摩别人的每一个镜头拍摄。
这种整部电影全程参与的经历,是徐枫从事电影的一生里,极为重要的财富。
只是,此时的她并不知道,这是她和胡金铨合作的开始,只知道,每每看到女主角上官灵凤被胡金铨骂的狗血淋头,她始终心有余悸。
可属于她的“狗血淋头”,马上就来了。
1967年年底,胡金铨力排众议,启用徐枫出演新电影《侠女》的女主角。
徐枫胆战心惊,就怕胡金铨骂她。
事实上,她的担心没错。
12月中,《侠女》开机,第一场戏,就是徐枫和40个武师打斗的场面,即便是大冬天,寒风刺骨,可打完以后,她头发仍滴着水,大汗淋漓。
还没等她缓过劲来,胡金铨就当着一大拨记者,黑压压一群人的面,将她骂的惨不忍睹。
《侠女》拍了几年,直到正式杀青,才给了她喘息的机会。
事实上,《侠女》的拍摄,胡金铨用了近一年的时间,搭建场景,建筑,动用了无数的工作人员,拍摄周期无限拉长,耗资巨大。
可电影上映后,却血本无归,让投资公司对这部电影直接失去了所有信心,不愿再拨款项支持。
1975年,胡金铨有意将《侠女》送上国际的舞台,他让人剪辑了《侠女》的国际版,由自己的助理许鞍华校对英文字幕,自费带着他的主创团队,包括徐枫在内的几个人,一起参与戛纳电影展。
当《侠女》获奖,胡金铨站在颁奖台领奖,台下的徐枫眼光却落在一个奖座上。
那时候,戛纳的奖项全都是一张奖状(纸张),只有最佳影片(也就是金棕榈奖)是一个奖座。
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总有一天一定要拿到这个奖座。
此时的她,还只是一个穷演员,每个月拿着可怜的月薪,苦苦地撑着,她不知道,同在台湾的另一片土地上,有个名叫汤君年的男人正努力发展自己的窗帘事业,也正努力成为她的“最大债主”。
徐枫是一个规规矩矩的女人,尤其是经历了胡金铨的“忠孝节义”的侵染后,更加规矩了。
电影圈的演员,不可能没有一丁点儿感情花边,徐枫当然也有。
嫁给第一任丈夫之前,徐枫也和邵氏的武打演员宗华有过一段绯闻。
在宗华的眼里,徐枫没什么情趣,也不温柔,他想跟徐枫约会看电影,她一定会找一个朋友陪同,他想牵徐枫的手,徐枫会马上把自己的手缩回去。
渐渐地,宗华也歇了这份心思。
1976年,一部《刺客》,让徐枫的演艺事业,走入了一个小高峰,这一年,她才26岁。
本该是女人绽放的最美年华,但却在这时候走入了婚姻的围城。
为了遵母遗命,她嫁给一个并不熟悉的男人。
很多人总说,长辈的眼光总会更老练一些,更妥当一些,可徐枫母亲挑选的这个男人,并没有给徐枫带来家庭的温暖,而是灾难。
新婚不久,丈夫就借着徐枫的名义举债做生意,却因为生意失败,欠下百万巨债,卷款潜逃,留给徐枫一堆烂摊子无人收拾。
既是用了徐枫的名义,那她也只好扛下这债务,边拍戏边偿还。
汤君年,正是最大的债主。
03
富家子弟爱上穷女星,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人们津津乐道的戏码。
正是徐枫一声不吭扛下前夫的债务的这份义气,让汤君年对徐枫有了兴趣,长久接触下来,他对徐枫的感情越来越浓烈。
以至于他终于忍不住,想要好好珍惜眼前这个特别的女子,并开始对她展开追求的攻势。
面对汤君年的追求,徐枫感动,但也犹豫。
出身穷困,从事“戏子”的工作,有过婚史,负债累累,年纪不小,任何一样单拎出来,都会被许多人嫌弃,何况是汤君年家族这样的豪门。
汤君年的父母,自然是不同意他们走到一起的,奈何汤君年态度坚决。
1980年,两人恋爱不过半年,就决定共度一生,当然,这是徐枫以结束演艺事业和汤君年的坚持换来的相守。
汤君年很浪漫,他以30000朵玫瑰装饰结婚现场,这样的鲜花豪华婚礼,在之前是从没有过的。
婚后,徐枫息影,三年抱两,成了在家相夫教子的豪门阔太。
豪门太太都是怎么打发时间的?
Shopping,喝咖啡,聊是非,传八卦,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甚至是跟丈夫伸手要钱……
可这样的日子,显然不符合徐枫这么多年来养成的生活习惯。
汤君年也不勉强,开始让她帮忙给公司管管账,可惜她做不来,力不从心,自我厌弃的情绪开始张牙舞爪。
她无法接受自己变得没用。
汤君年为了哄她,给了她一笔钱,让她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买珠宝,买房子,投资……做什么都行。
1984年,徐枫兴致勃勃地拿着丈夫给的“创业”基金,决定回到她最热爱的电影圈。
她注册了一家影视公司,请带她入行的恩师胡金铨导演取名。
胡金铨根据徐枫和汤君年的名字,取名为“庆丰年”,可那时候,罗维已经创办了一个名为“丰年”的影视公司,名字上重合度太高,不合适。
徐枫只能将主意打到了汤君年的公司身上,起初汤君年不同意,她磨了许久,才得到了许可。
因此,徐枫的“汤臣电影事业有限公司”成立了。
同一年,徐枫新公司的试水之作《丑小鸭》和根据《联合报》中篇小说奖的《杀夫》改编的作品先后上线。
作为文艺片题材的《杀夫》一度被徐枫当做“为公司创业作奠基”的作品,但最后却让商业片《丑小鸭》先上,其中的深意不言而喻。
《丑小鸭》口碑和票房上的成功,也让徐枫意识到先拍商业片,促活文艺片的重要性,“以商养艺”的发展策略,成了徐枫公司贯彻多年的有效做法。
1985年,由徐枫监制的“好小子”系列动作片上线,戏院场场爆满,票房走势一路攀升,成了台湾电影市场的一匹黑马。
“好小子”甚至在青少年群体中掀起一阵学跆拳道和双节棍的热潮。
此外,“好小子“系列片一度走出国门,给已经萎缩,几乎失去海外市场的台湾电影打了一剂强心针。
这是“汤臣”第一次走出国门,给了徐枫很大的自信,渐渐地,她也找到了自己对兴趣和事业之间的平衡。
1988年,徐枫带着8部电影,带着法语翻译,英文翻译和一众台湾导演来到了法国戛纳国际电影节现场。
她此行的目的,不是参展,而是卖片。
她租了一个卖片子的摊位,在那里待了两个礼拜,期间侯孝贤,张艾嘉拉着她去看了一部电影,名为《孩子王》。
对,就是陈凯歌改编执导的《孩子王》。
04
《孩子王》看起来很闷,能打瞌睡的那种。
这部片子在内地最后只卖出一个拷贝,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在看片现场,短短的一部片子刚播放没多久,大部分看片的人就离席了。
就连性格很沉闷的侯孝贤都很无语地吐槽:“很闷”,可向来喜欢“直觉行事”的徐枫却看懂了电影背后,陈凯歌复杂的内心世界和满腔才华。
第二天,徐枫就约了陈凯歌和《孩子王》的摄影师顾长卫见面。
她将李碧华的《霸王别姬》小说递到了陈凯歌手里,可陈凯歌却对这部所谓“通俗小说”满是嫌弃。
《孩子王》在戛纳上颗粒无收,反而被媒体一通嘲讽,“金闹钟奖”的讽刺,时时刻刻扎在陈凯歌的心里。
徐枫曾经问他:“陈凯歌,你寂寞吗?你想想看,你的《孩子王》在国内只卖了一个拷贝,那你的电影如果都没人看的话,你不觉得寂寞吗?电影本来就是拍给观众看的啊。”
陈凯歌回去想了想,同意了拍摄《霸王别姬》。
1991年,陈凯歌带着自己回归国内影视圈的作品《边走边唱》再度征战戛纳,《边走边唱》的每张宣传海报旁边,都多了一张《霸王别姬》的概念海报。
在这之前,徐枫已经和陈凯歌达成了合作拍片的共识,并已经在筹备,选角,修改剧本准备拍摄了。
经过一番周折,主角选定张国荣,巩俐和张丰毅。
1992年2月,《霸王别姬》在北京开机,此时,缠绵病榻多时的陈怀皑为儿子做了最后一回艺术指导,给这部片子留下了数十年的“到底是谁导演的?”的疑云。
《霸王别姬》的艺术成就有多高,自不必去说,本文值得提到的,是1975年,徐枫看着恩师在台上领奖时所思所想,借着《霸王别姬》倒是实现了。
1993年,徐枫带着《霸王别姬》的一群主创再次踏足戛纳,拿下了其最高奖项“金棕榈奖”。
耗时18年,圆了当年梦。
徐枫这个名字,也再一次闪亮整个影视圈,而陈凯歌作为这部片子的导演,一跃成神。
1994年,徐枫和陈凯歌签了5部片约,有了《霸王别姬》的成功先例,陈凯歌越发的野心勃勃。
不久后,他就找了叶兆言写了一部小说并不顾徐枫的劝阻,执意将其改编成电影。
这部小说叫《花影》,改编成电影后,叫《风月》,是周迅的处女作。
《风月》的拍摄一波三折,尤其是在徐枫的态度上。
徐枫并不喜欢这个故事,甚至坦言不知道陈凯歌所描述的故事到底讲了什么,故事的前因后果,她都迷迷糊糊。
甚至,她尝试劝陈凯歌别拍:我觉得你的内心世界很复杂。
奈何汤君年见不得他们来来回回的折腾,让徐枫别太干预导演的想法做法,所以,她勉强同意了。
《风月》问世后,先是恶评遍天,又是被禁,后来在香港上线近月,票房一塌糊涂。
“汤臣”的这次投资血本无亏,送去戛纳参展,同样也是颗粒无收,算是徐枫成立公司以来,最大的一次失败。
徐枫曾经在总结《风月》的失败原因,无奈提到:“陈凯歌完全听不进去别人的意见和建议,我告诉他前面有老虎会咬人,他不听,非得咬了他才跑回来告诉我:‘老板,真的有老虎会咬人。’”
随着汤家移民香港,汤君年有意进军内地市场,开始在香港和内地之间来回跑,以及小儿子因病辍学,徐枫心力交瘁,电影事业,也就暂时搁浅了。
就在《风月》问世不久,她宣布暂停公司的所有制片业务,这一暂停,长达十年。
一直到2004年,汤君年去世前夕,徐枫得到了一个很喜欢的剧本《美丽上海》,这才重新参与电影的制作。
之后,因为汤君年离世,一家子沉浸在悲伤里,徐枫的电影事业再度搁浅。
接着,她接手丈夫的汤臣集团,带着两个儿子,征战商场。
当年出身贫寒的小小电影武侠女星,如今带着自己的铁血手腕,成了商业大咖,这样的转变于她而言,是好是坏?
回到最初的采访中提到的问题,徐枫选择的是“能干”二字。
她不是天赋异禀的商人,她始终只是一个热衷于电影的人,在这么多年的浮沉中,慢慢成长,淬炼,最后成了我们看到的智慧女人。
在放下演员的光环,转型幕后,转型商业,美人变得聪明的诀窍,在徐枫的回答里,不是保养品,不是养生品,不是珠宝,不是金钱,而是“忘记它,忽略它”。
PS:图片来源于网络,侵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