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薇(2008.4)

      “有一个美丽的小女孩,她的名字叫作小薇……”每每听到黄品源的这首歌,我就会想起童年的玩伴、堂哥的女儿、我的侄女、与我同龄的---小薇。

      小薇是个不幸的孩子,三四岁的时候,母亲就因为生妹妹大出血而死去了。那是小薇妹妹降生后的第三天,偏僻的村庄,泥泞的土路,人们杂沓的脚步声和焦切的呼喊声淹没在滂沱的大雨里,破旧门板制成的临时担架上,小薇苍白无力的母亲在被送往医院的艰难辗转中流尽了身体里的最后一滴血,她留给世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我还能好了么?”这是绝望之中的最后一点儿希望,她已来不及为当初听从了那些传宗接代思想严重的村妇们的劝说生了二胎而后悔(据说,她生小薇的时候就因流血过多而恐惧生产了),也来不及为她刚刚来到世上的孩子最后做些什么,哪怕是一个小小的亲吻!

      家人忙着为小薇母亲料理后事的时候,小薇那小小的妹妹独自躺在炕上一声不吭,不时有人为她驱赶着落在红润小脸上的苍蝇,他们说,这样命硬(克母)的孩子是不喜欢哭的。后事完毕,堂哥就在人们的劝说下把小薇的妹妹送给了一个家里有着两个儿子但特别渴望女儿的亲戚,听说小薇妹妹的养父多年来担任那个村子的大队书记,条件是比较优越的,所以堂哥也就比较放心,这个亲戚后来也真的没有让堂哥失望,他们一家人把小薇妹妹视为己出,还允许堂哥经常去探望。那时的我,经常听见人们相关的描述,直到现在我的心里还保存着他们描述的这样一幅画面:堂哥在村头的草地上找到了在那里玩耍的小女儿,送给她一大堆的糖果,临走的时候,小女儿用稚嫩的手臂紧紧搂住堂哥的双腿,堂哥不敢低头看她可爱而懂事的小女儿,眼睛噙着泪水望向天。

      小薇在与父亲过了一两年相依为命的日子之后,被入赘去了县郊的父亲留在了伯父家。我还记得堂哥结婚的那天身披喜庆的红布,脸上却没有喜庆的颜色,他一定是又暗自心酸地回顾了这几年的妻死女散,而我的新一任堂嫂,脸上也没有看热闹的小孩子们所期待的光鲜妩媚,尽管她是初婚的新娘,我却从她背对窗户的菜色的脸上读出浓浓的阴郁,那阴郁,暗藏在我心底很多年,看见小薇,就会想起那张阴郁的脸,觉得那张脸是不欢迎小薇才阴郁的,“世上只有妈妈好,没妈的孩子像根草”,年幼的我也因为小薇而记住了这句歌词,那张脸,那句歌词,被我执拗地联系在一起,阴郁,也似乎就成了小薇命运的颜色。

      所以,与小薇一起玩的时候,我就尽可能地对小薇热情一些。堂哥再婚搬走之后,小薇在两个伯父家轮流住了大约将近十年,偶尔,她也会去她的妹妹家住上几天,这是大人们怜惜两个没妈的孩子,想让她们从小就培养血浓于水的亲情,以便成人之后有所照应吧!我学龄前的很长一段时光是与小薇一起度过的,那时小薇梳着齐流海的童花头,白皙的脸蛋上有清浅羞涩的笑,我们在一起玩得最多的就是过家家,总是在我家屋后的空地上把捡来的美丽花碗碎片当家什,用泥巴包蒿子馅的饺子,把砖头磨出的红粉末和了水制成“药”装在小玻璃药瓶里……由于我们总是蹲在那里玩,我就只记住了小薇经常穿一条干净的白底碎花棉线裤,到了吃饭的时间我常常拉小薇去家里吃饭,但小薇总是坚决地挣脱,转瞬间便跑得不见踪影。现在想来,小薇干净的穿着和时时恪守的规矩,都可以证明伯父母还是很善待并严格管教小薇的。只是人们说小薇的眼神有一点直,那是读书少加之寄人篱下的诚惶诚恐造成的吧?

      后来,我忙着一级一级地升学,就与小薇渐渐疏远了,有关小薇的一切,都只是听说,听说她被父亲接到身边去了,听说继母对她很好,听说继母其实也是自小就没了娘的,待在继母的身边对继母言听计从,那时我才恍然大悟,小薇当初之所以没有走进父亲的新家庭,是因为与继母在一起生活的小薇的继母也做不了这个主啊,我终于能够明白,她新婚那天的阴郁一定来自对小薇的同情和自身无法掌控命运的悲哀,隐隐还有着怕被人误解(不接受小薇)的担心……

      也于诸多的“听说”之中,我最为欣喜地知道小薇最终有了一个幸福的归宿,那就是她嫁给了我的初中同学小钊,小钊是我班我欣赏的为数不多的几个男生之一,记忆中的他稍黄的头发,瘦瘦的身材,家里条件优越却从不张扬,每天中午把一包三鲜伊面作为午餐,有滋有味地嚼完就安静地在教室的某个角落学习,沉默寡言却总出其不意地显露锋芒,后来由于家庭的什么变故而辍学。小钊一直是上进的,他的上进使他现在在苏州有着一份稳定的工作,继而也为小薇和小薇同父异母的弟弟安排了工作,如今他们已在那里安家落户。

      历尽漂泊之苦,小薇终于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家,我希望小钊永远疼小薇,爱小薇,也希望那一首歌,能时常在小钊心底温柔地响起:“有一个美丽的小女孩,她的名字叫作小薇,她有双温柔的眼睛,她悄悄偷走我的心。小薇啊,你可知道我多爱你,我要带你飞到天上去,看那星星多美丽,摘下一颗亲手送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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