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小白狐

我家居住小区负一层的楼下有个杂物室,不知何日来了两只小白猫。它们全身长着洁白的细毛,像两只可爱的小白狐。

我不知道它们的姓名和身世血统,也不知道其性别和年龄。所以,我不知道哪个是个“他”,哪个是个“她”。但看它们日夜相伴、形影不离的亲密样子,应该是同母所生的同代之亲,该是一对兄妹或姐弟了。要么,彼此就是双方生命中的至爱。我姑且称它们为“小白狐”吧,称老大为“大狐”,称老二为“二狐”。

杂物室是个杂物小套间,最里面还有一个小房间,是这栋楼的控制室和水电设施总开关所在地。杂物室大门正对着停车场的出入口,平时门半掩着。杂物室装有一扇笨重的金属大铁门。在大铁门之内,房间门口横着一条半尺高的水泥门槛。门把手是金属的,外表漆了一层褐色的油漆,握手杆的长度足有三十厘米,直径宽度有五厘米。室内没有安装电灯,平时也没有人打理。室内的杂物胡堆地乱放,墙角一隅是一堆零乱的破衣服,另一处是一堆覆着灰尘的烂被子。几只不同样式的空矿泉水瓶横七竖八地躺在地面上,还有其它一些瓶瓶罐罐之类的东西零星地散落着。

两只小白狐就住在这间杂物室。地下停车场出入口每天都有人进进出出,经常会遇到它们。爱猫的人士见之则喜,总有人带些猫粮或食物放在杂物室里。烦猫的人士厌恶它们,总有人试图驱赶和追打。当停车场内没人走动时,如果出入口门开着,它们便跑出来,到停车场里四处闲逛。一旦有陌生人走动出入,它们便迅跑回杂物房。如遇到出入门口关闭,它们就到汽车底盘下去躲藏。无论在哪里,它们都试图远离陌生人,随时保持生命的警觉。

看到它们漂亮可爱的样子,我总是很多次地去猜测它们的来处。也许是主动从野外寻来的?可能性不大,因为猫不喜欢陌生的人和陌生的地儿。也许是别人家饲养的宠物,由于某种原因不能再饲养了,又不忍心抛之野外,便放在了这里,希望有好心人见到后收养。我想,这个可能性是极大的。

近期,到处是新冠肺炎疫情。我听说,有养育宠物的主人担心动物传染疾病,把自己收养的猫狗之类的宠物从楼上扔下去摔死,或者丢弃到野外。微信群里也看到了猫儿被摔死的照片,令人不由得心伤和难过,也引起了动物保护主义者的强烈抗议。我想,这样的人不是真正的爱动物之人,而是叶公好龙之类的了,或只是借收养宠物之名满足自己的私欲罢了。

两只小白狐的突然出现,打乱了整栋楼的宁静。对待小白狐的各种人类情感也体现着不同人类的本性。有人见之心生爱怜之情,有人见之心滋憎恶之恨,有人见之心发悲悯之感,有人见之心显伤感之叹。爱猫的人看到它们,觉得可怜,便回家带回些猫粮或自己吃剩下的食物,放在杂物室门槛内,供它们食用。也有人带来干净的清水,倒在简易塑料打包用的盒子里,供它们饮用。厌恶猫的人见到它们,嘟嘟囔囔地嚷道:“谁家的猫,不好好养,扔在这里,臭气熏天!”一股厌恶之气溢于言表。我下楼时偶然间听到,有人说要找保安把它们逮住处理掉,甚至用老鼠药毒死。听到这里,我心头一阵堵,突然想用鲁迅先生在《纪念刘和珍君》里的那句话的结构说句话。那就是: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这帮住在高楼大厦里一小撮所谓人类的,然而我还不料,也不信他们竟会对两只可怜的小动物下劣凶残到这地步。从此,我便有了找人收养它俩之心。

我一直在想,这两只小家伙之所以来到这里,极大的可能是因主人不想继续收养而丢弃的。主人担心把它们扔到野外没有生存能力而不忍心丢弃,便放它们到这里来了。毕竟这栋楼的住户从地下停车场进进出出都要经过这里,希望遇到个好心人把它们收养,至少会有好心人看到它们饿了会拿些食物来给它们吃。

我每次从这里经过,都会拉开房间大门看看这两只小白狐,经常看到好心人给送的猫粮和食物。也说不定,经常送猫粮和食物的人们中,其中某位就是小白狐的主人。这样说来,小白狐的前主人心眼还不算太坏,至少没有像某些人那样将它们丢弃到野外,随它们自生自灭。更有甚者,狠心地把它们摔死。

从生物学角度来讲,人与动物都是一种生命,或者说是一种生命的存在形式或载体。生命是不分贵贱的,人与猫都应被视为平等的生命对待。有时候,在你经历了人生的百味杂陈之后,也许会更喜欢动物。至少,它们没有人性那么复杂,它们只是简单地活着,只需要吃饱肚子就满足。决不像人类那样,有时为了名利不择手段、尔虞我诈,或者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从进化论角度看,人也是动物的一种,只是自称为的高级动物而已。但这也仅仅体现在某些方面,比如大脑与体重之比比其它动物大些,比如所谓的智慧比其它动物高明些。而在其它很多方面,人并不一定不比其它某种动物高级,甚至低级很多。比如,嗅觉和听觉方面远比不过猫狗,在眼睛视力方面我们远逊色于老鹰。

自从养了猫之后,见到他人的小猫或野外的猫都会有一种油然而生的亲近和怜悯感,像是见到我家收养的两只猫的亲戚似的,为它们食不裹腹而心生怜惜,为它们受伤流血而钻心难过。每次从楼下经过,都要禁不住要去看一眼,看看它们有没有食物吃,有没有水喝。

大狐长一身纯白色的毛,身上没有任何杂点,像是其中的老大,性格也温和。我在给它放了两次猫粮之后,像是不怎么害怕我的样子了。二狐也几乎是全色的白,唯有头顶中部到脖颈上方留着一小撮儿黑色的毛儿,黑毛儿从头顶中部开始宽些,中间被白色分岔着,往脖颈处就越来越细了。我从它身子上方拍了张照片,那一小撮儿黑毛儿的形状像是一只被被人掐掉了头部的一条黑色美人鱼。这一只胆子怯懦很多。每次送猫粮给它们俩,它都吓得往房间旮旯深入躲。每次都是大狐先吃,然后二狐才试探性地凑过来小心翼翼地吃。

猫是对声音极其敏感的动物,当不小心稍微弄出一点动静,吓得它们扭头就往房间里面跑。一点点的风吹草动,都会令它们迅速逃离。于是,我尽量小心翼翼,不要弄出太大的动响,以免惊扰到这两只可爱的小精灵。生活在这杂物房间,它们的毛色没有那么鲜亮了,有时甚至是灰头土脸的,有时眼角还带着些眼屎。见到有人从电梯出来,便喵喵地叫着,望一眼就跑,退缩一下又回头,有种想亲近又躲避的感觉。它们一定有一种矛盾的心理,既想有个主人亲近或收养,又担心人类的伤害,便做如此态状。我在想,如果有个主人收留去,给它们洗个澡,吃得饱饱的,它们一定会像两只漂亮的白狐。我有心收留,却无力承担,因为家里已经有一只大橘和二黑了。再多两只,只怕照顾不过来。

刚见到它们俩的时候,它们的眼睛里有一种既想躲避,又想停留的恐惧眼神。因为它们饿了,希望有好心人施舍些食物来,又担心陌生人是坏人,伤害到自己。所以,便快跑几步,用警觉的眼神回望一下,而后又向前小步快跑,最后耷拉着尾巴,一溜烟儿钻进杂杂物间去了。

我推开杂物间大铁门,跨过门槛,进入杂物间。里面杂无章,杂物满地。有只破袋子歪在墙角,里面不知装了什么东西。地面上有几只空矿泉水瓶子和打包用的透明塑料盒子,也许那是好心人给小猫装食物和水时留下的。稍远处还有些破布之类的垃圾。

第一次见到两只小白狐时,发现门槛内有两盒好心人拿给它们的猫粮,装在两只塑料盒子里。我在想,小白狐吃的时候一定是因为饿的缘故而狼吞虎咽过,因为猫粮洒落了一地。我发现里面没有水喝,小白狐们一定口渴了,便上楼用塑料盒子装了自来水,送给了小白狐们喝,不想第二天竟然给喝得干干净净,可见它们是渴坏了。我马上又用矿泉水瓶装了水送下去,倒在塑料盒子里。二狐胆子很小,看到我经常吓得躲避到里面去。

停了几天,再次在负一楼看到了两只小白狐。看到我下楼,它们便“喵喵”地叫,听那叫声,应该是饿了,在恳求食物。我推开小猫的房间门,往里一睢,果然空空的。好心人给的食物被吃光了。便立刻上楼,把家里的猫粮倒进塑料袋子一些,下来倒在小猫的塑料盒子里。两只小猫很饥饿了,大口大口地吞食着,饿坏了的样子让人心疼。我不想再看,直接上楼了。

每次下楼到负一层,都会看到两只小猫从房间跑出来“喵喵”地叫。因为房间没有灯光,屋子黑洞洞的,每次都需要打开手机的闪光灯,照着光才能看到小猫是否还有食物。有一个清晨,我上班前下楼,发现有好心人放了鱼给小猫吃,只剩下鱼骨头架子了。

总在想,两只小白狐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虽然有好心人经常给它们食物和猫粮吃,维持生命基本没有问题。可是,它们的吃喝拉撒睡都在杂物房里,时间久了必定味道刺鼻难闻,卫生很是问题。我与爱人商量着,如何才能给小白狐找个人家。

有一天晚上,爱人说:“快去下面给小白狐拍几张照片,我给单位的同事介绍一下,看看有没有人愿意收养的。”我便下楼去,给两只小白狐拍了几张照片。因为房间没有灯光,打开手机的摄像头和闪光灯,拍了几张效果没那么漂亮的照片。爱人还在担心,小白狐被拍得不够漂亮,怕别人不愿意收养。

没过多久,她的同事真的有人想收养,她便找了一张漂亮的照片传了过去,还说:“要不是自己家已经收养了两只了小猫,我们都很想收养的,它们长的像两只小白狐,多漂亮。”最后,同事同意收养了。

当天晚上,我们便设计着,如何将两小白狐送给她的同事的事。我家有一只装猫的粉色宠物包,四周都透着椭圆形的孔,曾用来装着送我家大橘打疫苗用的。想着,第二天早点起来,把小白狐抓住放进去,带过去。

想到大橘每次出门挣扎的样子,感觉应该很难将小白狐引诱装进去,不过还是决定努力试一下。她提前准备了一双可以套住小臂的橡胶手套,我戴上一双工地工作人搬砖用的手套,带上一小包猫粮,准备去抓小白狐了。

第二天清晨,我提着宠物包下楼了。刚打开电梯门,我看见两只小家伙正在下面玩耍呢。看到我们从电梯出来,它们一前一后,一边扭头回望,一边往杂物房间跑。爱人把宠物包放在墙壁角落处,在杂物房间大门外空地上撒了些猫粮,唤小白狐过来吃。

我站在大门口,握住把手,想着当这两只小家伙都出来吃的时候,顺势把大门关上,以便把它们挡在外面。不过,它们还是非常警觉,大狐试探性地前来吃了几口,然后就往门内躲避。二狐胆小如鼠,根本不敢凑上来吃,最多也仅是试探性地从大门内走出来。在我想关门时,它又迅速缩回房间内。由于大门太重,猫的听觉灵敏,稍微一点动作,小白狐就警觉地缩了回去。于是,我尽量不弄出动作和声响来。

就在大狐正在吃的时候,爱人一把将大狐抓住,大狐吓坏了,挣扎着想逃脱,但却被迅速强行塞进了宠物包。它继续在里面“嗷嗷”地嚎叫着、挣扎着。听到大狐被抓住的叫声,二狐早已吓跑钻进杂物房间,躲得无影无踪了。

爱人走进房间去,遍寻不见一点二狐的踪影,里面也没有一点动响,不知躲避在哪个角落去。于是,爱人迅速提上装着大狐的宠物包,匆忙地向地下停车场的汽车大步走去,嘀的一声按开汽车后尾箱,把宠物包放到进去,上路了。

大狐就这样被带去,送给了她的同事。我叮嘱她,回去后用医用酒精往后尾箱喷一下,也给大狐消消毒,免得因对大狐的爱,而导致传播某些疾病。

从此,杂物房间只剩下二狐了。二狐本来就胆小,平时总是跟着大狐进进出出的,这一下子,失去了哥哥的陪伴和关照,是不是很孤单?好像自己都能感觉到二狐的孤独,所以想着改天再找机会,一定把二狐一起带过去,可不能让两只兄弟从此两分离。

傍晚下班经过时,我看了一眼二狐,发现它躲在杂物房间里。我叫了它一声,它便嗷嗷地轻轻叫了几声,似是友好,又似是应答,我却听出这叫声中有透着一种孤单和思念的情绪。

也许由于担心的缘故,夜里梦见了二狐,梦见它长长的尾巴变得很短,灰头土脸,皮毛松散。它平时高高竖起的两只耳朵却无精打采地耷拉着,像一只狗弯垂下来的耳朵一般。它的四只脚半趴着,缓慢地向前挪动,一幅因饥饿而得无力站起来的样子。

清晨下楼时,便又带了一些猫粮下去。我在想,如果它没有吃的,就给它吃,也增加它对我的的一些好感。推开重铁门,打开手机闪光灯,发现有好心人放了一大盒猫粮在水泥门槛上,是个盛水果的塑料盒子,共有四格,猫粮放满了三格,看来够它吃两天了。我推开门,伸进头去看它,它又退缩到杂物房间角落去了。它还是对我有些陌生感,不敢凑近过来。不过,我看到它眼睛明亮有神,又有这么多吃的,心里舒服了许多。

此后的几天里,每天上下班下楼或上楼经过,都要唤几声二狐。它听到我的声音后,便会跑过来,在我的小腿边和脚踝处使劲用身子蹭来蹭去。我会上楼给它带些猫粮和盛些自来水下来。我撸撸它的脊背,它的尾巴便硬硬地翘起来,看来它似乎已经与我比较友好了。但当我想抓住它的时候,它还是紧张地挣扎,明显还充满警觉。

没过几天,爱人单位的另一位男同事想收养二狐。我喜出望外,二狐终于也要有主人了,从此它不会再孤单了。我决定尽快抓住它,让爱人送过去,免得遭人暗算。

第二天清晨下楼,我像与第一次抓大狐一样,先带了些猫粮下去,洒在地上,把它引诱过来吃。我双手戴上了一对塑料手套,准备在它吃猫粮的时候抓住它。因为我已经和它混得比较熟悉了,当我在空地酒上猫粮,唤一声它,它便马上走过来,微微伏着身子吃。

我们在旁边看着它,趁它不注意的时候,我一把抓住了它。二狐拼命地反抗,不小心把我的一只胳膊抓破了,划出两道浸血的白色爪痕。但我还是迅速地把它塞进了宠物袋子中。二狐脾气很大,不像大狐被抓住时,在袋子里挣扎了几下,感觉到无望后,便无可奈何地安静了下来。二狐乱顶乱撞,又撕咬又是脚挠,用尽全身的力气,拼命地挣扎着想逃脱。宠物包几乎要给它抓破了,爱人拉紧宠物包的拉链,一路小跑提到汽车的后尾箱,扔在汽车后尾箱,向她的工作单位急驰而去。

抓猫可不是我的专业,我的手指被二狐抓破。为了防止发生狂犬病意外,我开车到单位匆匆吃完早餐,急忙去康华医院打了狂犬病疫苗。因为二狐,我又打了一轮狂犬病疫苗。第一轮打狂犬病疫苗,是前几年我家大橘刚来时,我用黑布袋蒙着手,像老鼠在里面攒动一样逗它玩的时候,手被它误当作老鼠抓伤了。两只小白狐都被送走了。它们都有了主人,我的心里也像一块石头落了地。

大狐的主人给它买了猫粮、猫沙盆和玩具,还给它洗了澡。大狐性格温顺,他们朝夕相处,一周后已经与主人混熟了,互相产生了依恋。主人一回到家,大狐就缠着主人,主人就会抱着它、抚摸它。有一次,主人拍了几张大狐的照片,我看到大狐洁白的毛发愈加光滑闪亮,更加像一只美丽的白狐。幸福已经住在大狐的心头,也洋溢在我的脸上。

可是,生命无常,生活中总会有些意外事件发生。我听说,大狐的主人收养了大狐后,带它去了一家宠物诊所为它做绝育手术。大狐不幸感染上了猫瘟,差一点就丧命黄泉。在主人的和医生的竭力挽救下,它虽然捞回了一条性命,身体变得十分虚弱。我只有默默祝福它早日康复,重回幸福时光。

也许性格决定命运,二狐的命运更加悲惨。它脾气急躁,性格刚烈,警觉性极强,不愿受到任何束缚。不自由,勿宁死。二狐与主人相处时,依然带着狂荡不羁的个性。我听说,当它到达新的主人家后,进入陌生的环境,根本没心思要在那里呆下去,便想方设法逃走。有一天,主人上班后,把它自己留在五楼的房间里。由于窗户没有关严实,二狐寻机从窗户一跃而下,以极端的方式与今生作了告别。

从此,世上再无二狐,但我心中的二狐永远不会逝灭。呜呼,二狐,你是我生命中永远洁白的存在。愿你来世变为一只白鸽,自由地飞翔在和平的另一个世界。若有缘,我们来生再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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