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课间，她看到袁进要去打水，马上拿起自己的水壶，谁知还未开口，袁进敲了她的头一下，撂下两个字“别想”，就跑了。在怒气形而未成的瞬间，水壶被曹跃接了过去。她赶紧双手抱拳，正言道：“谢过跃哥！”曹跃看着她笑了笑，拎着水壶就走出了教室。
……
“吴茗茗，你要是个男的，咱仨就来个桃园三结义，那你作为小弟，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孝顺哥哥们，懂不懂？”袁进坐在操场的草坪上，斜着眼看着她说，“就比如说现在，哥哥渴了，你是不是应该麻溜利索地起来给哥买水去？”
她一脚踹了过去，扭头问曹跃：“跃哥，你跟我说实话，你俩真是从小玩到大？不是他死缠烂打强迫你？”
曹跃笑了笑，说：“嗯。我们两家离得近，从小学到现在，我们一直是一起上下学的。”
“你该不会想伺机吸收跃哥的脑精华吧？”她又踹了他一脚。
“女孩子家家的，能不能温柔点！”袁进凶巴巴地说：“我是妖吗我？要吸也先吸你的，看看你天天满脑子都想些什么玩意！”
她正准备反击，曹跃问道：“茗茗，你渴吗？”她刚想说“不渴”，就听袁进嚷嚷道：“我渴我渴是我渴！你问她干嘛！”
……
“茗茗，我听了《倾城》，确实很好听，我也很喜欢。”曹跃看着她道。
“是吧是吧！没骗你吧？超好听超美有没有？”她激动地唱了起来，“琼楼玉宇，倒了阵形，来营造这绝世的风景～”！
“嗯。我觉得每一句都好听，词好曲也好。”曹跃被她感染，也轻轻地哼了起来。
“停停停！”袁进一脸的不屑，“一首分手的歌，你俩这么热情洋溢干嘛！”
“你怎么知道是分手的歌？你不是说不听吗？”她揶揄道，“哦～明白了，你偷偷听了！”
“我可没想听。那是你跃哥外放声音太大，不想听也得听！”袁进解释道，“你们现在就是那啥，少年不识愁滋味，附庸风雅强说愁！真等以后谈分手了，看你们还觉得美不！”
“啥都不懂！就天天叽歪！”她拉了一下曹跃，接着道，“跃哥，走，咱们去那边听去。”
“别别别，我走我走。你们听吧听吧，我跟你们说，越听越入歌，这以后要是分手了哭得死去活来的，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
“吴茗茗，赶紧吃！吃完去操场，有事！”她正低着头在餐厅吃饭，就被袁进吼了一嗓子。
“你声音这么大干嘛！什么事？说呗！”她嚼着一口米饭，生气地说。
“吴仓鼠，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呗～”袁进看着她哈哈大笑道。
“没事，你慢点吃，别理他。”曹跃说。
她朝袁进翻了个白眼，又看了看曹跃，继续鼓着嘴吃了起来。
吃完饭刚来到操场，就听到袁进喊她：“吴茗茗，你快点！磨磨唧唧的，一会儿该上课了！”
她快跑了几步过去，看着他俩说：“快点说呗！什么事啊？”
“跃哥说有事。”袁进看了她一眼，又转头拍了拍曹跃的肩膀，“跃哥，说啊。”
她也看着曹跃道：“跃哥，什么事？推荐学习资料吗？”
“不是。”曹跃盯着她，嘴巴张合了好几次后，终于开口道，“茗茗，我喜欢你！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她呆住了，看了一眼袁进，他显然也呆住了。片刻之后，袁进假咳两下，笑了笑，又用力拍了曹跃一下，说：“跃哥，可以啊！还瞒着我！关键这事你拉我来干嘛，我这不多余嘛！那啥，你俩说，我先走了！”
……
二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吴茗茗觉得自己越来越像贞子，眼睛闭合间，就能看到一幅幅过去的画面。她又觉得自己可能老了，听闻人老了就爱回忆当初，可自己明明才二十三岁。
她又觉得自己变了，也许是从曹跃高二时的那次表白开始，也许是从袁进刻意远离自己开始。曹跃没得到她的肯定回复，成绩波动很大。袁进和她说，曹跃从小就对自己要求很高，成绩这样下去恐怕不行，你最好……
她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接受了曹跃。她其实想告诉他，自己是为了他能好好学习。她最最想告诉袁进，她只是愿意听从他的劝说。可是说了，这个接受又还有什么意义？
她就这样谈起了一场只有曹跃满意的恋爱，当然如果这算恋爱的话。她的生活在此后的一年逐渐被曹跃填满，但她的心却越来越空。时不时地三个人小聚一下，她的心才会因为袁进的调侃和嬉闹变得涟漪不断。
她本来给这场恋爱定了一年的期限，待高考后就结束，可如今已快四年了。
是时候结束了。她默默地想。
她分别给曹跃和袁进发了微信：“跃哥，元旦过来一起跨年吧！”、“喂！一起跨年！敢来不？”
曹跃回道：好。我正想去找你。
袁进回道：有何不敢！不过你得管吃住！
她忽然又觉得自己没有变，至少面对袁进的时候，他们都还是当年的他们。
元旦终于到了，他们也如约而至。当天晚上，他们来到了本市地标建筑下的广场，要一起看晚上的烟花。
“哎！我也是脑子有病！大老远跑来吃狗粮！我得离你俩远点！不能影响你俩发挥啊！”袁进朝曹跃挤了挤眼，就走到了一边。
看他走远，吴茗茗问曹跃：“跃哥，还记得《倾城》这首歌吗？”
“记得。我现在还经常听呢！”
“全城为我，花光狠劲，浮华盛世，作分手布景～”吴茗茗唱了起来，“还记得这句吗？”
“记得。后面是传说中痴心的眼泪……”
“跃哥，我们分手吧。”
曹跃停止哼唱，慢慢看向她，眼中没有一丝惊讶。他苦笑了一下，叹了口气，道：“茗茗，我知道你会提出来的。其实从一开始，我就担心这一天的到来……”
“嘭嘭嘭”的响声打断了他的话。
造型不同的烟花，展示着同样的绚烂，不断地腾空而起，似黑暗中的万千星河，四散开来，给了天空最璀璨的繁花记忆。
袁进跑了过来，嚷嚷道：“终于结束了，看得我脖子疼。走吧？你俩饿不饿？我饿死了，吃饭去！”
“我碰到个大学同学，他找我有事。袁进，你先送茗茗回学校吧。”曹跃说完就快速地离开了。
袁进原地懵了一下后，大声喊道：“曹跃！你给我站住！这个时候你有什么事！”
人潮拥挤，曹跃又有意离去，瞬间被淹没。
“什么情况！你就这样让他走了？”袁进看着吴茗茗道。
吴茗茗笑了笑，边走边说：“那你能给我追回来不？”
“你在他身上装定位没？要是装了我就去！”袁进跟上了她的脚步。
“你间谍剧看多了吧？”
“那你错了！哥现在爱看偶像剧。”
“咋了？为了摆脱单身，学习把妹技术？”
“你说这话就看不起人了啊！你哥我如此优秀，能缺对象？那队排老长了！”
“是吗？”吴茗茗抿了抿嘴，又问，“那你现在谈着没？”
“那必须谈啊！她南方人，怕冷，要不然就带她来了。”袁进扫了她一眼，接着道，“吴茗茗，你不会要走回学校吧？”
“不然呢？你想跑回去？”吴茗茗停下了脚步，转头问道：“有嫂子照片吗？给我看看呗。”
“不给！先打个车回去，吃了饭再说！”
“行！我正好有事和你说。”
三
茶足饭饱后，袁进借口给同学回电话，走到一边给曹跃打电话，竟然关机！这眼见就快到校门口了，自己大晚上的保驾护航，倒也未尝不可，不过总觉得有点别扭。
好在吴茗茗一点没变，还是那样没心没肺。
到了校门口，吴茗茗说：“去操场走走？”
“走呗！观赏下你们学校的夜景。”袁进一边走进校门，一边又问，“跃哥到底有什么事呀？什么时候回来？你也不打个电话问问？”
“你打不通，我就能打通了？”吴茗茗挑衅道。
“嘿！”袁进瞪眼看着吴茗茗，“要在以前，我还是得敲你！还偷窥我打电话！”
“别转移话题，车也坐了，饭也吃了，快让我看看嫂子照片！”吴茗茗伸手过去。
袁进把她的胳膊拍走，说：“我劝你还是不要看了，免得你自卑！”
“我自卑？！不是和你吹，我那队可比你的队长多了！”吴茗茗瞥了他一眼。
“呦呦呦，你就吹吧。不过你就和我吹吹算了，可别和你跃哥说，他肯定得受不了。”袁进一屁股坐到了一张休闲椅上。
吴茗茗也坐了下来，看着他问：“那你呢？你受得了？”
袁进看着她的眼神，顿了一下，又马上笑了起来，道：“我有什么受不了的，我还不知道你，胡扯起来一套一套的。”
吴茗茗也笑了，她看向天空，月光朦朦胧胧地在洒，星光点点滴滴地在闪，还好没有错过这方美景。
她又看向袁进：“这就是了。”
“什么就是了？猜谜呢？”袁进诧异道。
“我说的你都懂，你知道我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你说的我也都懂，比如你说给同学回电话是假，你说有嫂子也是假。”吴茗茗又看向前面的路灯，仿佛在自言自语。
袁进理了理头发，强颜扯了扯嘴角，装作若无其事地说：“就你鬼机灵行了吧。”说完，他站起身来，朝她晃了晃手机，道：“我再给跃哥打个电话，我可不想一直在这等他。”
“袁进，可我想听听你的真。”
“什么真的假的！我先打电话，这大晚上的，他到底……”
“我们分手了。”
袁进呆了一瞬，回过头来，对上吴茗茗的目光，眉头一皱，问：“分手了？什么时候？”
“刚才。烟花表演前。”
“为什么分？”
“你知道的，我喜欢的人从来都不是他。”吴茗茗盯着袁进，一字一顿地说。
“那你……”袁进原地走了几圈，道：“这大晚上的，又关机，他又那么较真，万一……”
“万一什么？影响成绩吗？现在不是高中！”吴茗茗提高了音量。
袁进又坐了下来，长出了口气，开口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不知道他有多喜欢你！听你喜欢的歌，追你喜欢的明星，甚至为了和你有共同话题，看你们专业的书。你每次对他不冷不热，他都得跟我嘟囔好几天，还有你……”
“那我呢？我也有喜欢的权利啊！就因为别人选了我，我就要放弃自己的权利，来满足别人吗？爱情难道不是两个人的事吗？”
袁进听着吴茗茗质问的话语，看着她委屈的脸，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想拥她入怀，摸摸她的头，告诉她“我的真，正如你所想”。
可是他不能！曹跃是他从小到大的兄弟，和家人一样亲。这算什么？夺朋友妻吗？
“对，你说得对！”袁进缓和了一下口气，道：“爱情是两个人的事，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每个人都……”
“那你呢？每个人不包括你吗？”不甘和期待在吴茗茗眼中不断交织。
袁进躲开她的目光，向操场左右看了看，说：“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宿舍吧。”说完，就自顾自地起了身。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倾城》这首歌吗？”吴茗茗也站了起来，走过他身边时，说道，“因为歌词像极了你和我。”
四
吴茗茗第一次狠下心来，没有顾忌跟在身后的袁进，一路快步走回了宿舍。
当初袁进说《倾城》悲伤，分手了再听肯定会哭。但这种哭是深爱过的人才配拥有，显然她不配。
她喜欢的是那句“甜言蜜语，谎话嬉笑，多给我一点，切勿缺少”，她喜欢的是那句“如同苦笑，挤出的高兴”，她想得到的也不过是最后那句“显得这故事尾声，更动听”……
和袁进那些默契十足的抬杠就是独属于他们两人的甜言蜜语，她本想要更多，再多，不料却因着曹跃，逐渐减少，甚至有了戛然而止的倾向。后来，他们为着那份自以为是的感动扮演着高兴，扯着一识就破的谎，虚虚假假地过了这么几年。
这几年不是她想要的故事，虽然跃哥很好，但却不是她心上的男主角，再怎么继续，这故事都动听不了。
她躺在床上，戴上了耳机，熟悉的旋律刚刚传来，她的眼泪就落了下来。既然不为分手而哭，那就让它为爱过作祭奠吧。
袁进目送着吴茗茗进了宿舍楼，直到她的背影消失不见，才转身离开。他不断地给曹跃打电话，一直是关机。他在一棵即将惨遭无妄之灾的大树下站定，对它实施了一轮两败俱伤的暴力攻击。
拖着手疼脚疼的身体回到酒店，半梦半醒地过了一夜。第二天清晨，他本想定票去找曹跃，奈何时间有限，还是先回了自己学校。
到校后，他微信给吴茗茗报了声平安，没有得到回复，给曹跃打电话，依然是关机。他一时间有点难辩对错，自己为了兄弟，匿了心，原想伤自己一人，成全他们二人，结果却是三人俱伤，不复当年……
心绪不断撕扯，以致于几天后的一个下午接到曹跃的电话，他都想不到如何安慰他的失恋。曹跃只说了一句“我在你们校门口”，就挂了电话。
他一路跑出来，一眼就看到了曹跃，走过去，推了他一下，道：“你还知道开机啊！分个手至于嘛！你啥时候到的？”
“就刚到。找个地儿，和你说点事。”曹跃被他推得后退了一步。
“边吃边聊呗！走！”
找了餐馆，进了包间，不等袁进发问，曹跃的话匣子就打开了。
“我晚上的票就走，没请假。我来……”
“我去！着急投胎呢！”袁进打断了他的话。
“别打断，时间紧迫，你听我说。”曹跃坐下来，道，“我和茗茗分手了，这你知道。我今天主要说点你不知道的。你知道我为什么高中的时候和她表白吗？”
“喜欢她呗。不然为什么？”
“喜欢肯定是喜欢。不瞒你说，我现在都喜欢。”曹跃无奈地笑了笑，“除了这个，主要是我发现你也喜欢她。”
看到袁进又欲开口，他摆了摆手，继续道：“都这个时候了，你也别不承认了。”
袁进一听这话，明白透彻，也完全坐了下来，静听他讲了。
“我当时就想赌一把，我想知道她到底喜欢谁。我怕万一你先表白了，她选了你，所以我必须取得先机。她那天晚上拒绝我后，我其实就都明白了，她只不过是因着你，才和我交了朋友。可我不想认输，我是真喜欢她。后来她又同意了，其实我知道是你找了她，你们为了我的成绩，为了维护我那不值一提的自尊，委屈了你们自己。而我明明知道是自欺欺人，却还是想享受这并不属于我的爱情。”
说完，曹跃苦笑了一声，朝袁进伸了伸手。
“啊？”袁进还沉浸在他的话中，满脸问号。
“水！说得多，口渴！”
“哦哦哦～”袁进忙把茶水壶递给了他。
曹跃喝了口水，接着道：“我这几年过得小心翼翼，因为我知道迟早有一天，她会提分手。我甚至有时候都希望她快点提出来，我想让她解脱，可又舍不得松手。跨年的时候，其实我早已经有了预感。这几天，我静下心来，也想明白了，谁的就是谁的，争不来，抢不到。”
“袁进！”曹跃举起了水杯，“谢谢你！是兄弟对不住你！以茶代酒……我干了！”说完，他一饮而尽。
“你渴了你就喝，想让我陪，你吱一声就行，干嘛搞得这么正式！”袁进也举杯，一饮而尽。
曹跃笑了笑，道：“就你这性格，我一辈子都学不来。不过说正经的，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还什么……你和茗茗啊！”
“咳咳……那个不急……”
“你不急啊？那行。我正好有个同学，性格和你差不多，长得比你高，还比你帅，我回头介绍给……
“停！不是买票了？吃完赶紧走！”
“还早呢！我去你们学校转转。”
“不早了！路上会塞车，火车会提前，赶紧走！”
“你……”
……
回到学校，袁进马上给吴茗茗发过去一条微信：我想和你说说我的真。
发送成功后，他一动不动地盯着手机，片刻后，吴茗茗终于回复过来：没空听！排队吧！
看到这六个字，袁进喜笑颜开，兴奋地跳了个高，一颗心也随即放了下来。他又发过去一条：这不排着呢，果然队很长！想问一下，如果有其它才艺展示，可否提前召见？
吴茗茗：那得看是何种才艺。
袁进：唱一首我高中时就喜欢的歌，特别是这歌的最后一句，我最喜欢，也唱得最好听。
发完这一条，不等吴茗茗回复，他就拨通了她的电话：“队太长，等不及。我决定下周先过去让你看看人，顺便给你唱一曲我喜欢了很久的歌……有什么不敢？说唱就唱！听着……传说中痴心的眼泪会倾城，霓虹熄了，世界渐冷清，烟花会谢，笙歌会停，显得这故事尾声，更动听～”
这故事尾声，更动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