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弗斯——荒诞里的固执者

纽约,这个阴暗、混乱、冷漠的城市,是马修的栖身处、困扰地、想要逃亡的牢笼、原地打转的安全区。故事的一开始,是一个平淡无奇的马修,带着郁闷与抑塞,在喝酒与戒酒这种琐碎生活中日复一日地挣扎。他去参加戒酒会,在满堂的敞开心扉之中,站在那里无话可说;他在枯燥而漫长的生活里沉默,因为干着一行而干这一行;他的思绪被填满太多,而导致膨胀开后只剩一片空白;他走着,游荡着,为了生活而生活。

这是美国推理小说作家劳伦斯·布洛克笔下的硬汉派侦探,马修·斯卡德。他是纽约的警察,因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误杀了一个小女孩儿而选择脱下警服,成为一名私家侦探,同时也染上了酗酒的毛病。从1976年至2011年,马修系列已经出版16部,而这本《八百万种死法》正是其中的一部,写于1982年。

这一次的雇主是个妓女,想要脱离掉皮条客的掌控,过属于自己的日子。小说的前几章节都是冗杂而无聊的,马修向往常一样去从事着自己的行当,找到皮条客钱斯,告诉他金的想法,解决事情,拿钱。但是意外总是猝不及防的来临,雇主金的突然死亡给马修的生活撕开了一条口子。他对于金的理解或许不仅仅限于一个雇主,一笔生意,她是来到纽约又想要逃离纽约的人,他在她的身上或许看到对生活微薄的希冀。但是就连最后一点希冀也彻底消失,所有想要背叛生活的人都被生活所背叛。金死后,他在戒酒会上明明有那么多想要宣泄的话语“昨晚我认识的一个女人被杀害了”“我们在这里像老残僵尸一样啰里啰嗦,外面的世界却完蛋了”“我叫马修,我是个酒鬼,我需要帮助”,最后却还是一个字都没有吐露出来。

毕竟在这个混杂的城市里,有八百万的人口,上演着八百万种死法,又有谁有能力和精力去管这些事情呢?正如他后来遇到的警察德金,德金告诉他没有人会在乎这个城市里的其他人,“外面每个人被杀的可能性都比杀人犯上电椅的可能性要大”,在荒诞不经与无可预料的生活里,自欺欺人与漠不关心才是生存之道。

最终金的皮条客钱斯雇了他,想要找到杀害金的凶手。马修说他为金死亡真相奔走的原因正是钱,如果说除了钱之外还有什么别的原因,或许就是“寻找杀死金的人,我可以有事干,就不用喝酒了。至少有段时间可以吧。”,他用职业来解释自己的身份和动机,却忘记他此刻内心深处的那一点不甘和渴望,正是它们让他在整个寻找真相的过程中,面对迷茫、绝望和威胁自始至终地坚持下来。他在寻找的过程中接触到在纽约生活中形形色色的人,抽大麻的弗兰、冷漠的鲁比、写诗的唐娜、以记者客观身份自居的玛丽、忍受不了生活而自杀的桑妮,他们都在拼命地想要与自己现实中的生活割裂开来,对自己自欺欺人,对他人漠不关心,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暂时地麻痹自己生活下去。这似乎是整个纽约的写照,“这个城市杀死了我们的朋友和邻居”,我们“无计可施”,我们“心照不宣”,我们没有能力和胆量去做抵抗,所以我们选择无视和忘记。这里有八百万种生存、八百万种死法和八百万种逃避。

德金和钱斯是另外两种人。德金看似对生活失望至极,话语之中全是嘲讽与无奈,但实际上有颗不甘的心,也是他,从头到尾都在帮助马修,都在关注真相。而钱斯,是一个非常复杂的形象,对马修来说他首先是一个谜,不论是待人接物还是兴趣日常,都让人摸不着头脑,但在小说最后他向马修吐露关于他生活的一切时,才明白他才是生活的抗争者,不同于马修与德金的心有不甘,他是个完完全全的行动主义者,他是新生活的缔造者,他从原有不满的生活中逃离出来为自己量身打造了另外一种生活,但却发现自己始终被生活玩弄于鼓掌之中。所以,最后的他崩溃了,他说“正在消失,一切都在消失,我没法控制了。”他的坦白对马修而言也同样是一种打击,原先认为的麻木与软弱是悲剧酿成的原因,到最后才发现生活本身就是悲剧酿成的原因。

所有人都活在一团乱麻之中,无论是逃避者、反抗者、坚守者、缔造者,都无法摆脱被玩弄的命运。如果说马修最先开始的喝酒是因为枯燥、寂寞与无聊,那么小说结尾马修对酒的渴望则是变成对生活的无可奈何,这种无力感支配着他的全身上下。“我坐在角落里,试图克服突如其来的绝望感。我的生活就像在海面上开裂的浮冰,四面八方散开,什么都无法归拢,无论是在这个案件内还是案件外。一切都毫无意义,毫无道理,毫无希望。”“我时间掌握的很糟糕,总是晚一天,差那么一点点,我突然意识到不光是这个案子,我一生都如此。我好糟糕,我好糟糕,我好想喝杯酒。”

但他还是没有,他没有觉得自杀容易而去自杀,他把钱留在吧台上,把酒也留在吧台上。在戒酒会上有位女士曾经说“喝酒会让我死,但是糟糕的感觉并不会”。尽管生活那么糟糕,那么不尽人意,那么荒谬可笑,有八百万种死法上演,但是似乎总有什么让他一直坚持下去,这就是为什么真凶最后用西班牙语形容他“固执、固执或者猪头”。

希腊神话里的西西弗斯触犯了众神,诸神为了惩罚西西弗斯,便要求他不断重复、永无止境地推着石头上山,在无效又无望的劳作中消耗着生命。看上去这或许是一种惩罚。然而实际呢?加缪说“这块巨石上的每一颗粒,这黑黝黝的高山上的每一矿砂唯有对西西弗斯才形成一个世界。他爬上山顶所要进行的斗争本身就足以使一个人心里感到充实。真正的救赎,并不是厮杀后的胜利,而是能在苦难之中找到生的力量和心的安宁。”

“西西弗斯的石头,是悲惨的源泉,也是重获幸福的踏板。”

马修又何尝不是?西西弗的石头是荒诞的,八百万种死法也是荒诞的,但在荒诞中的固执者却是真实存在的,悲痛、绝望而又快乐、安宁。尽管寻找永远是散漫而无方向的,尽管抓牢铜环的手变得铁青也无法逃离旋转木马,尽管对生活的抵抗永远没有使劲全力,但他,还是那个马修,也许绝望从来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确实无疑。在小说的结尾,马修哭了,这是压抑许久后的宣泄,是发现无论对生活无论是逃避、和解还是缔造新章,都是无效而无望的之后的无能为力,也是对自己不甘和固执的坚守。

翻译差评(版本:译文2018-8),简直像是随便拿个机器翻译连改都没改就呈给读者的粗制滥造,不过封面上的一句话我倒是非常喜欢:“马修总是在纽约城里四处游荡,戒那些戒不掉的酒,找那些找不到的人,修补那些没法修补的伤痕。有人从马修身上读到了堂吉诃德,有人相信他是推着石头上山的现代西西弗斯。在荒凉的城市里,人人都可以在他的身上照见自己。”

第一次读硬汉推理,第一次读布洛克,第一次读马修,没怎么读透就迫不及待献上这篇初中生作文似的书评,把布洛克的冷静与锋利解释成一篇疑似鸡汤文是我表述能力不够的锅,吐槽毒舌都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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