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汉军步兵,对阵十万之众的匈奴骑兵。蚍蜉撼树乎?
二十倍于己的兵力,且皆为精锐之骑兵。任李陵再有勇气和谋略,汉军士兵再如何骁勇善战,也是难以为敌了。为今之计,只有一条路,那就是“跑”!向南跑,跑出茫茫大漠和戈壁,跑回大汉境内。
问题在于,匈奴已损兵数千,大单于颜面无光,焉能不灭之而后快?现在大军齐聚,就更不会眼睁睁看着到嘴边的肉飞了,尽管这块肉尽是筋骨,硌牙而生痛。
李陵率军向南拼死突围,匈奴骑兵穷追不舍。苦战几天后,汉军士兵损失惨重,逃至一处山谷暂避。面对无法甩脱的强敌,李陵依然异常冷静,他下令:凡是受伤超过三处的士兵,车载而行;受伤两处的,专职驾车;受伤一处的,继续作战。
对汉军而言,形势已经非常严峻。匈奴骑兵在后,军中又伤者众多,士气渐渐低迷。他们这五千人是孤军深入,援军绝不会有,只能靠自己。李陵不甘坐以待毙,但他知道如果这样继续下去,必将全军覆没。唯有让士兵们重新鼓起作战的勇气,方有一线生机。
李陵得知有许多士兵极为恋家,便携妻子随军远征,一直藏匿在队伍之中。生死存亡之际,这些女人的存在,让许多士兵心有牵绊,不愿死战。李陵没有犹豫,勒令搜查全军,而后把这些女人全部杀掉。军法的森严无情,主帅的果决狠辣,女人的鲜血和死亡,让所有士兵在恐惧和痛苦中重新变得无所畏惧。隔日再战,汉军拼死迎敌,匈奴被杀三千余人。
趁匈奴攻势减缓,李陵下令,全军继续向东南方向突围。且战且退,四五日后,军队来到一片沼泽之地。地广无边,长满了芦苇。匈奴骑兵马快,一到近前,便开始在顺风处放火。浓烟蔽日,火势冲天,向汉军席卷而来。大火非人力所能抗拒,李陵却自有应对之策。他命令士兵就地放火,很快烧出了一块空地,汉军得以逃出火海。
李陵领兵再退,行至一座无名山脚下。匈奴皆是骑兵,很快占据了山顶。单于的儿子担任先锋,欲借助地势,依仗惯用的骑兵冲锋来屠杀汉军。李陵知道骑兵最主要的优势就在于高速冲杀,步兵根本无法与之争锋,于是他率士兵冲进入了树林。骑兵在密林中,速度上的优势化为乌有,战马反倒成了累赘。汉军如有神助,再杀匈奴数千人。弓弩强劲,势如雨下,单于也差点被射杀。万分惊惧之下,单于带领骑兵退走。
当日战罢,汉军抓了一名匈奴俘虏。审问过后,得知匈奴内部的意见已经出现了分歧。单于思虑汉军在南方边塞处必有埋伏,也有人认为汉军势弱,应该继续猛攻,然后视情形而定。李陵知道这是个机会,如果能趁势再次重创敌军,令匈奴胆寒,或可改变战局。次日,激战再起。汉军全军用命,扛住了匈奴数十次的骑兵冲击,再杀敌两千余人。经此一战,匈奴上下见难以取胜,终于萌生退意。
汉军也是惨胜。全军剩下三千多人,尽为伤残,当真已至强弩之末。如果匈奴大军就此撤走,李陵所部劫后余生不说,凭借逾万的杀敌之数,定是立下了赫赫战功。可惜,天不遂人愿。一个突如其来的变故,改变了李陵和他的军队的命运。
变故来自一个小人物的叛降。这个人叫管敢,是汉军中一名低级军官,担任军侯之职,统领数百汉军士兵。因受到上司校尉的凌辱,一气之下逃到了匈奴军营。既已选择投降,那便下手不再容情,管敢将汉军内部情势对单于和盘托出:“汉军箭矢已尽,且并无后援。只有李陵将军和成安侯韩延年麾下各有八百人为前锋军,排在军阵前列。两部分别以黄白二色作旗帜,只要派精锐骑兵将旗手射杀,汉军必败!”单于大喜,集结大军发动新一轮的进攻。
匈奴借骑兵优势再次占据了山坡,居高临下,万箭齐发。混战之中,匈奴骑兵大喊:“李陵、韩延年,速速投降!”李陵率士兵在山谷拼死抵抗,继续向南方撤退。激战将近一日,汉军士兵越战越少不说,最严重的问题是他们射光了剩余的五十万支箭矢。失去了远程攻击的武器,这意味着,如果再战,汉军只能肉搏。李陵知道,再不做出决断,他和部下都将死在这里。于是,李陵下令,丢弃所有战车辎重,士兵各自寻找适用的武器,马上逃出战场。军官们有随身短刀,士兵们就把车轮斩断,取出辐条充当武器。
撤退途中,再次遭遇大山阻隔。匈奴骑兵围追堵截,汉军没有选择,只得进入峡谷。黄昏来临,深秋的寒冷和临死的绝望笼罩了整个汉军大营。战至此时,汉匈双方在人数、武器、地势、士气上已是天壤之别。如果再来一次大战,肯定将会是一边倒的屠杀。李陵换上便服,独自出营,决意孤注一掷。面对属下的阻拦,李陵下令任何人不得随行,他要夜闯敌营,刺杀匈奴大单于。
山谷之外,李陵放眼望去,火光通亮,人喧马嘶,到处都是匈奴的骑兵。汉军最终还是陷入了必死的包围圈,这条山谷已成绝境。孤身一人,进入匈奴大营行刺单于,无异痴人说梦。李陵不想白白送死,徘徊良久,还是回到了军营之内。
踌躇多时,李陵长叹一声:“兵败无可挽回,惟求一死报国!”属下急忙劝慰:“经此数战,将军已威震匈奴,天子必然希望您活着回去。几年前,浞野侯赵破奴被匈奴擒获,然后逃回了朝廷,天子依然重用于他,何况将军您呢?”李陵沉默良久,低声言道:“不必多言!我意已决,大汉勇士必将战死疆场!”
无论如何,李陵不想看到跟随自己多年的五千士卒全部葬身于他乡。此地距离大汉边境仅有百余里,若拼死一搏,或有生还之望。哪怕只有寥寥数人能活着回到故土,对他而言也聊以自慰了。于是李陵快速召集全军,面对所剩不多的将士,他只能实话实说:“如果每人再有数十支弩箭,我们或许可以逃出山谷。如今情势危急,天一亮敌军一旦进攻,我们都将死在这里。不如乘夜逃走,可能还会有人活着回去,将战况报于天子。”于是,李陵下令,将旌旗砍断,所有人随身物品埋于地下,每人发二升干粮,一大块冰。夜半击鼓为令,各自分散连夜出逃,自此各安天命。如有人能逃出生天,便约定在边塞遮虏鄣会和。
时辰已到,战鼓被寒气所冻,竟然无法敲响。上天也许是在预警,身在险境的汉军却没有选择了。李陵和韩延年骑上战马,带领数十名亲信部下,冲出了军营。
匈奴骑兵衣不卸甲,刀不离身,就在等待这一刻。大军随即发动,对四散而逃的汉军进行最后的猎杀。韩延年力战而死,数百士兵最终脱险,逃出了包围圈。李陵杀敌无数,却难以前进半步。被无数匈奴骑兵团团围住,他长叹一声:“无颜面见天子!”
稍顷,李陵下马,束手就擒。
图片来源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