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疫》:“理解”是最难的修养

   


    《鼠疫》不好读,很多人不喜欢,因为有不少的思辨和议论。这点很容易“理解”,因为我们的“理解”总是很局部的。我们习惯于理解容易的部分,脑子不会有负担,心里也不会有。

      为什么这么说?书中人物塔鲁组建志愿者防疫队时说过一番话。

“嘿,塔鲁,”他说,“是什么促使您操持这些事的呢?”

“我不知道,也许是我的道德观吧。”

“什么样的道德观?”

“理解。”

      读到这里就被这个词惊心!什么是“理解”啊?我们天天都在谈阅读理解,但似乎永远是隔岸观火、隔靴搔痒,与文本或者生活本身保持着一个足够安全的距离,在这个距离之外是最容易又指点江山又激扬文字的。

      然而,那都不是塔鲁所说的“理解”,加缪也没有解释,他只是呈现,当他把鼠疫之下的众生态一点一点地呈现在你面前的时候,“理解”变成了不安、残酷、怀疑、信仰、慌乱、麻木等等行为和思想汇合而成的丰富。

      鼠疫之下,“数数死人,数数活人,事情就了结了。”(p152)所以,不切身的人有时候谈不上理解“灾难之中”,包括那座灾难之城里一些人。直到一个细节的出现,书中人、局外人才真正有了一些触目惊心。预审法官奥东先生的儿子感染鼠疫之后迅速被送到医院,“他提前被病魔制服了。”于是里厄大夫不得不给他注射还在试验阶段的血清,然而并没有什么效果,一群医生、医护以及病房里的其他病人一起目睹了孩子的抽搐、扭曲、痉挛、寒战和因痛苦流下大滴大滴眼泪的全过程,尤其是当孩子“一声拖长的呼喊几乎立即从他嘴里爆发出来”,“与此同时,其他病人的呻吟声也越来越大。于是,在病房里迸发出潮水般的哭泣声,声音盖过了帕纳鲁的祷告声。”,这时我们才看到疫情之下的无情惨状,死神降临,上帝缺场,所有好意、善良、真理都束手无策,若非亲历,书中人和书外人都只是无关痛痒的一声长叹罢了。

      里厄评价帕纳鲁时说过一句话:“他较少看见人的死亡,所以总是代表真理说话。”(p160)当他目睹之后,便有了动摇。

      灾难是人间镜像,2020年前后的新冠疫情我们能看到许多和《鼠疫》有关信息的一一对应,但仅仅去找这些对应的阅读显然是不够的,因为我们极容易忽视真正的“理解”以及在理解真实的过程中形成自己的道德自觉和品性养成。新冠疫情爆发以来,不仅有疫情扩张的洪流,还有语言喧嚣的洪流,这些语言高度概念化,叙述者的面孔冷漠而抽象,情感空洞而模糊,却总是以缺乏真实细节的“真理”席卷人们的头脑,但很快我们便发现人们进入了语言审美的疲劳期,剩下的只是期待疫情赶紧结束,等着“忘却的救主”赶快降临。

      我们还是要谈谈“理解”,要越过“自然,各家报纸必须服从上司的命令,宣扬乐观主义。”(p237)的必然规律,去看真实的人间,因为真的乐观是对人本身的信心;我们轮番歌颂的伟大,我们一再强调的崇高,我们也要理解这些伟大、崇高背后的犹豫、彷徨、恐惧、害怕甚至集体的裹挟,其实看清了这些并不会消解了伟大和崇高,反而会更“理解”人,理解他们的父母、丈夫或者妻儿,正如武汉病人肖贤友的遗言,何必掐头去尾只是宣传“我的遗体捐献国家”?而被砍掉的“我老婆呢?”,这样的人间牵挂不更能让一个真实的人变得伟大吗?

      所以,“理解”或是我们懂得了留恋,懂得了普通人的十分在意。如此,才会真的感受到灾难的可怕并吸取教训。这也就是为什么“方方日记”会成为一种被普遍珍视的文字现象,很显然这些文字更真实,也更理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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