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毕业
许多人都会回忆自己的大学时代，认为大学生活丰富多彩、自由快乐、无忧无虑。当许多人被问到愿不愿意再回到18岁，重走一遍大学生活时，他们一定会愿意。而我不是。如果真的可以让我重来一遍大学生活，我真的不愿意。准确的说，不是不愿意，而是不敢。因为我不能保证，如果大学再重来一遍，自己还能不能做的那样好，学的那样多，还能不能鱼和熊掌兼得。我想或许不能。每个人的人生道路，成败得失有一部分是源于自己的努力，也有一部分是源于运气。而我的大学，个人觉得运气也不算太差。至于说运气好在哪儿，我自己也说不上来。我只是觉得，我并没有像电视上或书本里那些传奇人物一样，玩了命的学，玩了命的拼，但最终我依然拿到了自己期待的、完美的结果。尽管我自认为确实比其他同学努力一些，但也仅仅是一些而已。
回忆我的大学四年，鲜有欢笑，鲜有愉悦，每天都是在紧张、焦虑、不安中度过。以至于我大学时的辅导员见到我时，偶尔会说：“你看上去很忧郁”。
其实，我的忧郁主要还是来自于学业的压力。华工双学位的政策是：第一，主专业不允许有挂科。一旦主专业挂科，会停修今后所有辅修专业的课程，直到挂科清零为止；第二，主修专业与辅修专业的所有专业课平均分要达到75分以上。
这政策看上去也比较宽松，但它始终像一个穹顶一样，罩在我整个大学四年的学习生活上，让我时刻紧张，时刻警惕。特别是到了后面两年。记得那时候，每过一段时间，我就会检视一下自己的专业课。学的怎么样，有没有真的学会，有没有挂科风险，有没有拔高平均分的可能性。大学四年，我真的是把木桶原理理解和应用到了极致。如果发现某一门课确实没学会，那么我会倾注大量精力恶补；如果认为某一门课确实有拔高成绩的可能性，我会适当在考前侧重复习；如果认为某一门课可以达到80分左右的水平，那么我会果断战略放弃继续学习。
每当学期末临近考试时，我的紧张和焦虑就会升级；每当假期查分的日期，我的紧张和焦虑就会达到顶点。而每当看到成绩列表中没有挂科项，我就会长长舒一口气。随后，我会拿出往期成绩，计算一下目前的平均分，而我每期的平均成绩基本都游走在76-78分之间。主要是英语、毛概、马哲，以及曲式分析，基本都是六十几分，拉低了平均分。
大学四年级一年，我基本上只做了两件事。完成两篇学位论文和答辩，以及应聘和实习。
经济学的毕业答辩在大学四年级秋季学期。我的论文题目是《未来货币》。论文中，我首先引用一些历史的例证，论述了货币的本质。随后，基于货币的需求属性，我设计了一种基于一单位可饮用水资源为价值度量的货币体系。
我认为货币作为商品与商品的交换介质，除了易流通、易贮藏的属性之外，还需要有需求属性。一个简单的例子：我们都认为黄金是昂贵的、有价值的通货，但其实，除穿戴首饰外，我们找不到黄金普适性的应用需求。如果一支商队处于一个沙漠，饮水殆尽，那么此时，在一瓶农夫山泉与一块金砖面前，任何人都会选择前者。那么此时，农夫山泉的需求属性就提升了它自身相对于黄金的交换价值，因而更适合成为通货。
可以说，整个大学四年，我都在思考货币问题，从货币的本质，到货币的演化，再到货币的未来。我之所以对货币如此感兴趣，源于我在大学时代读过的一本书，宋鸿兵先生的《货币战争》。我曾经对一些朋友讲，《货币战争》是对我人生影响很大的三本书之一，也是第一本书。之所以给予《货币战争》如此高的评价有两个原因。首先是它开启了我的财商，让我认识到，应该去思考经济世界的本质问题，经济的本质是交换，而交换的介质是货币；另一方面，是因为《货币战争》不仅仅是一本书。宋鸿兵先生在《货币战争》一书中大量引用了其他相关书籍的观点和历史事件。这扩展了我的阅读范围。换句话说，阅读这本书，不仅让我收获了书中的智慧，还让我认识到了自己的知识边界，并扩展了知识边界。而这两个方面，对于我的成长都非常重要。
论文答辩时，我的答辩显得格外尴尬。我觉得，原因有二：首先，作为一个贸易专业的学生，毕业论文却针对货币这一经济、金融问题进行论述，多少有些偏题；其次，货币体系设计这种超宏观的经济问题，显然不是我一个本科生可以去指点江山的，何况还是个辅修专业。于是，在答辩会上，老师们拿着我的论文，首先无法对我提出的观点给予置评，也无法给予更多建设性的意见。我的印象里，当时，评审团的老师们只是建议我应该去寻找更多理论支撑，多一些引述。而对于我论文中的观点，以及货币体系的设计，老师没没有提出太多评价和建议。
关于这篇论文，在立论阶段，指导老师就单独找我谈过。老师认为，我的这个论点实在太大了，以我的知识储备、研究能力是不可能完成如此宏观，如此庞大的理论研究的，何况时间还这么短。我清楚的记得，当时我和老师在教学区散步，走到体育馆附近，老实说：“你的这个论点，要么能够拿诺贝尔经济学奖，要么就是一堆废纸。你觉得自己行吗？ ”
尽管如此，我依然坚持自己的选择和决定，以《未来货币》论文开题。现在回忆起当时的坚持，当然不是幻想自己能那诺奖。而是我大学四年都在思考和探究货币的问题，除了货币，我真的不知道该写啥。同时，我觉得这是一个很有意义的理论话题，也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我应该这样去做。正如师姐对我的评价：我是一个很自我的人。我认为对的事情就要去做，我做了决定，很难有人说服我更改。
最终，我的经济学学位论文《未来货币》以70分左右的较低成绩通过了答辩。
音乐专业的毕业答辩在大学四年级春季学期。我的论文题目是《音乐艺术与价值观》。怎么说呢，我觉得我这个人性格就是有点怪异，从思维和思想上有别于身边的人。那个时候，同学们的论文基本上都是选择一部歌剧作品，进行创作艺术或舞台艺术的细节剖析。或是选择一个音乐艺术的发展时期，对当时的艺术作品、艺术创作进行分析。或是在音乐艺术教育方面提出自己的理论和观点。我当时还特意走访了几个同学寝室，与同学们探讨论文立论观点。对于我这种直接把音乐艺术拉到与社会风气，甚至人类文明的宏观高度进行论述和探讨的想法，同学们普遍表示没思路、太高深、不理解，以及呵呵呵。
我之所以有这样一个理论观点，主要是源于大学时选修的两门课程。一门是环境工程学院的，与环保相关的概论类课程；另一门课程的题目与课程内容已然忘记了。就在写下这段话的同时，我在努力回忆这门课程，但始终想不起来。
印象中，应该是那门忘记课程题目的课程在先。课程中，老师要求我们结合自身专业做一个大作业，然后到讲台上讲。作业的题目和要求我忘记了，只记得需要结合自身专业。
我的课程大作业的具体内容已经忘记了，只记得两个片段。
第一个片段：我截取了成龙与金喜善的电影《神话》中的一个片段。剧中，大将军蒙毅与高丽进献给秦始皇的玉漱公主经历重重磨难，即将返回咸阳城，在山间，玉漱公主为蒙毅将军跳了一支舞。阳光明媚、山河壮阔，玉漱公主打开裙摆迎风起舞，蒙毅将军头戴金盔、身披战甲，手握剑柄屹立在侧。英雄、美人与江山，画面美感十足。那一段镜头的背景音乐名叫《孔雀之舞》，由大型管弦乐铺底，女声独唱演绎，非常好听。当时，我首先将这一电影片段原片播放个大家，让大家感受电影中山美、人美、舞蹈更美的艺术意境。电影片段大约两分钟，大家看的意犹未尽。然后，我又将同样的电影片段静音后再一次播放。同学们就开始发笑。因为大家看到了电影画面中，玉漱公主时而抬起手臂，时而挥舞裙摆，但是没有了音乐的衬托，动作显得有些滑稽。我用这样的对比向大家诠释了音乐对于多种艺术形式的重要性。如果没有音乐的衬托，舞蹈会失去灵魂，电影会哑然失色。
第二个片段： 我音乐制作软件cubase只做了一小段音乐，用到的乐器有钢琴和弦乐等。我首先用钢琴在低音区砸出几个非常沉重的低音，然后立刻用弦乐在高音区拉出一个空泛的单音，然后再用钢琴在高音区连续多次以半音音程切换弹奏。这样，就烘托出一种阴森恐怖的感觉。其实，在我们经常看到的恐怖片或谍战片的背景音乐中，也经常使用这样的音乐处理手法。因为半音音程会给人以不和谐的感觉，会增加人的紧张感。我用这样的音乐向大家诠释了音乐对于人类情绪的影响。欢快动感的音乐会让我们心情舒畅，悠扬婉转的音乐会让我们心胸开阔，凄美忧伤的音乐会触动我们的泪腺，阴森恐怖的音乐会使我们精神紧张。
第二门课程是环境工程学院的一门课程，应该是《环境概论》。课程主要是介绍当前国际、国内环境污染状况，包括：水污染、土壤污染、空气污染、光污染、噪声污染等等；以及针对这些污染情况可以采取哪些方面的防治措施和治理措施。记得在课上，老师悲观的讲了这样一段话：“中国目前的自然景区环境保护，最好的方式就是不要被发现。任何自然风景一旦被发现，无论怎么保护，最终的结果就是被破坏”。不知怎的，当时莫名的就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一直记忆至今。
在这门课结业的时候，老师要求我们若干人一组完成大作业。作业的内容是：我们如何看到当前国内的环境污染问题，以及我们认为应该如何应对和解决。我们需要收集材料，做成PPT，然后在课堂上分享。
我当时的作业题目忘记了，内容大概是讲环境保护与音乐艺术的关系。特别扯是不是？ 我现在也觉得自己这个观点很扯。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就会有这样的观点。就好像我是学音乐的，所以音乐就是万能的。
我的观点是：之所以人类（或者说国人）会污染环境，是道德情操不够高尚，如果道德情操高尚的人，肯定会首先把公众利益、环境利益放在第一位，经济利益放其次。就比如我，如果有一天我开了一家化工厂，生产过程会产生许多废水。那么我肯定会斥资修建污水处理系统，把生产废水净化后再排放。因为我的道德情操高尚，我不是一个唯金钱而是的人。而经济与文明高度发达的当下，人类（或者说国人）正在被物质欲望吞噬良知。所以，治理环境要治标更要治本。提高大家的思想道德修养，让每一个人都成为一个道德情操高尚的人（是不是很理想化？）。当每一个人都成为道德情操高尚的人，就不会有人去污染环境了。而提高众人的思想道德情操，就应该通过音乐艺术的手段，通过音乐艺术作品来传播环境保护的思想。
就在我回忆并写下上面这段话的同时，我心里真是说不出的滋味。我不知道现在应该同情当年的自己，还是应该嘲笑当年的自己。提高全人类的思想道德修养，让所有的人意识到环境保护的重要性。这不就是共产主义时代么？ 所有的人都自发的工作，不是为了工资薪水，而是为了实现自身价值与理想。每个人对于物质的需要都是按需索取，而将更多的物质资源贡献给有需要的人。异曲同工之妙嘛。可惜自己生晚了，如果早出生一百多年，哪还有马克思什么事儿啊！
唉，这样的回忆真的是痛苦。以现在的能力、阅历、眼界、知识储备去审视那时的自己，真的感觉无地自容。但其实，也不必过于纠结。无非是因为那时的自己尚在读书，在校园内，处于人性的襁褓之中，还相信“人之初，性本善”。而踏入社会后，经历过弱肉强食，见多了人性的自私与贪婪，才会发现，有些东西无法改变。我突然想到《三体》一书中韦德说过的一句话：“失去人性，失去很多；失去兽性，失去一切”。或许，自私与贪婪就是人类的本性。
在大作业演示的当晚，我兴致颇高，在讲台上慷慨激昂的讲述了自己的观点，并在课上为大家演唱了一小段我在高中时代创作的RAP。我本以为我的观点和演讲会得到大家的认可，但事与愿违。老师在我演讲完毕后评价我的作业时说：“口才不错，但是PPT与作业题目没什么关系”。最终，老师给出了10分的低分。印象里，满分应该是30分，而绝大多数小组能够拿到20分。
当晚，一个同学走进我的寝室，说：“董文浩，你出名了。听新传学院的朋友说，你在选修课上又唱又跳，像个傻逼”。我忘记自己当时回答了什么，但是我想，当时的我一定有一些羞愧和脸红。
我努力的去捕捉回忆，应该就是这两门课程的大作业使我逐步形成了毕业论文的核心观点----音乐艺术作品的形态对于社会价值观念有引导作用。
在论文中，我以抗日战争时期与建国初新中国建设时期的文艺工作为论述，阐明了文艺工作在革命战争时期与新中国建设时期对于我党和人民的革命思想建设与道德建设的重要性。随后，将建国初期的音乐艺术作品与当代音乐艺术作品进行了比较，又对比了建国初期与当代一些社会、人文意识形态，人民精神面貌，以及个别指标性数据，例如：离婚率。
我记得在答辩时，我在阐述自己论文观点，讲了一段话，大致意思是这样：“我们可以去查阅书籍或其他影像资料，回顾一下抗日战争时期国人的意识形态、精神面貌，那个时候人们嘴里唱着‘大刀向鬼子头上砍去’，唱着‘若是那豺狼来了，迎接他的有猎枪’；再回顾一下新中国初期国人的意识形态和精神面貌，那个时候人们嘴里唱着‘我当个石油工人多荣耀，我为祖国献石油’；再看一下当下国人的意识形态和精神面貌，看看当下的离婚率、堕胎数据，现在人们嘴里唱着‘擦掉一切陪你睡’（《香水有毒》歌词）。我们还可以看看革命战争时期与新中国初期备受人民爱戴的艺术家的工作和生活，看看冼星海、聂耳、施光南、王洛宾；再看看当代备受人民瞩目的歌手、明星的工作和生活”。
写到这里，我不禁下意识的对比了一下现在与十年前。十年前的明星有没有吸毒、嫖娼、劈腿、偷税漏税？十年前的明星是不是许多帅哥靓女聚在一起快乐的“啪啼”？我不禁又下意识的思考，那么十年之后这个圈子又会是什么样子？
扯远了，收一下。
在论文的最后，我提出了一些自己的观点和建议。我认为应该首先提高音乐艺术工作者的思想道德意识，提升职业操守，规范生活作风，让音乐艺术工作者起到带头与示范作用，引导社会风气与人民的思想意识；同时，适度引导和建议音乐创作者创作一些鼓舞振奋、积极向上的音乐作品。通过健康向上的音乐作品的传播，促进健康向上的思想文化的传播，进而实现民众思想意识的升华。
怎么说呢，这么多年以来，音乐工作者与音乐作品有没有达到我当年的期待我不知道。但是，影视工作者与影视作品确实做到了----手撕鬼子那镜头就是证明。
记得那是一天中午，我正在公司忙工作。师姐打来电话，要我尽快到学生办公室领毕业证。我说，可以让师姐帮忙我代领一下，我下班回去之后再转交给我。师姐说这是不允许的。学校要求务必本人持学生证签字领取。于是，我只好向领导请了半天假回到学校签字领取证书。印象里，应该是在公交站等公交车的时候，我接到艺术学院表演专业吴国玲教授的电话，说我的毕业论文《音乐艺术与价值观》被评为了本科生优秀毕业论文，需要我提交一些材料。我当时特别激动，向吴教授表示了感谢。
到学校后，我直奔艺术学院学生办公室。师姐站在门外的走廊里，看到我来了，盈盈一笑。
确认学生卡，签字，领证书。一张音乐表演专业毕业证，一张文学学士学位证，一张国际经济与贸易专业毕业证，一张经济学学士学位证，一张英语四级证，一共五张证书。接过证书，我非常认真的读上面的每一个字，看到每一张证书上都有我的名字，都有华南理工大学的钢印，我的心平静了下来，悬了四年的心平静了下来。
我现在回忆当时的我，回忆当时的情景，很平静，似乎没有太多的兴奋，没有太多的激动，没有热泪盈眶，没有兴高采烈。我就是安静的看完每一张证书，将证书小心收好，然后走出了学生办公室。
师姐凑过来:"噢，原来双学位是这样的呀。哎，六级证呢？" 我微微脸红：“没过”。。。
作者：万盟网络_董文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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