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老屋

      小时候总听到那些城里人说老家老家的,就觉得好生羡慕,说话的人,显现出一种脱离现状的优越感,有时又发出幽然绵长的一叹,像是有说不完的的故事似的。

      后来亲身经历才知道,那是苍海桑田的情怀,梦里百回千转,回不去却也忘不掉的情绪,余光中的诗里写得清清楚楚,

小时候 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

我在这头,母亲在那头。

长大后,

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船票,

我在这头,新娘在那头。

后来啊,

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

我在外头,母亲在里头。

      今天偶然又听人提起家乡,心里不免也勾起些深深浅浅的对老屋的记忆。

      人都说我家的老屋成了废墟,被水淹了,可在我的记忆里还是长长的公路一直从苏溪沟弯延到有柔软沙子的江边,那是一条明媚的带子,不深不浅,儿时刚好齐膝。

      早晨的村庄在小溪的棒捶声里苏醒,勤劳的女人们三三两两的来洗衣服,宽阔粗厚的手掌搓洗着男人们沾着泥土加汗水的粗布衣服,一下两下的用力淘洗,到最后折叠揉洗成一个方块,顺手抄起身边的棒捶用力拍打,浑水顺着揉挤的方向缓缓流出,直到流出的水清澈方罢,遂展开,用力一抖,那水珠子迎着早晨的太阳身上水里的四散晶莹,连女人的发丝也变得轻盈起来。女人们东家长西家短的,偶尔发出一些粗犷的笑声,村庄便也热闹了起来。

        我的家也是爷爷那辈才迁过来的,估计是依了古人依山而建,遇水而居的道理,家就在小溪的上面。

        矮矮的土墙一排三幢,住着三户人家,门前是宽宽的院子,院子的前面有一堵矮墙,关于母亲的一丁点记忆,就是在这个矮墙下,似乎是冬日的暖阳下,母亲坐在矮墙下晒着太阳,依稀是穿着极明艳的衣裳,却忘记了脸的轮廓,我背着小背蒌采了一些看起来郁郁葱葱的草,依我想,那时大抵四岁,总是想着邀功请赏的,必是欢天喜地的叫她看,她在我的背蒌里翻捡着,我常常努力的回响讲了什么,音容笑貌却无从想起,只是记得当时她说,那些草猪不能吃,至今仍记得草的模样,人却忘记了。

        矮墙往下有一排仄仄的石阶,下面也住了一大家人,也是土房,曾差不齐到也热闹,两家人你来我往,发生了些道不尽的家常故事!

        九月的时候院子里会铺满满的稻子,老牛拉着石滚一遍一遍地辗着,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房前屋后都是长满虫眼的李树,一到春天开得白白的一片,夏天就爬来爬去的摘着累累的李子,从苏溪边的凉水井里提一壶水冰镇着吃。再远一点就是漫天遍野的柑桔树,等到秋天就是绿中藏着星星点点的桔黄,灿烂了整个秋季。

      我的家正经来说,只有一栋土房子,据说是父母结婚的时候,祖母帮拉扯的,正门是一扇木门,漆了黄漆,我记事的时候已剥落,三寸半的原木门栓缺了一角,据说是父亲回来晚了,被拒之门外,久拍不开,一掌给打断的,想我的母亲是怎样的一个女子,在那个贫瘠年代的荒野山村,是不是也是争强好胜,不屈就于世俗眼光坚持做自己的女子?

      一脚迈进去的就是农村里称之的堂屋。方方正正,这样的正屋是有门槛的,是一块一米长半米高的石头,小时候常听祖母讲我的父亲,说他们那时候穷得揭不开锅,社里发馒头,欢天喜地的领回家,8岁的父亲饿得喉咙都细了,硬是吞咽不下,只有搭拉着脑袋靠在门槛上看着兄弟姐妹们狼吞虎咽,我总疑是这个门槛。

      堂屋里数得清的家具,十把黄亮的椅子,一张大桌子一张小四方桌子,四条大板凳,外加一个红色的五屉柜,每年的小年,我们必是欢欢喜喜的把这些家具搬到院子里,在一个大木盆里洗呀擦呀,用钢丝球搓,晾好,再由我的祖母把黄亮亮的铜油来来回回的擦在上面,在冬日的温润阳光里散发着桐油特有的味道,一年又一年的光亮如新。

      堂屋有道门,是隔出来的房间,因为房基地处低洼,那屋里却是终年的潮湿住不得人的,只是放了一张到二楼的梯子。楼是木楼,踩上去吱呀吱呀的,怕不知道楼上有人似的。

        楼上放着一张床,三个装谷米的柜,一架衣柜,几口箱子,红色的,都是母亲的嫁妆,据说母亲出嫁那天,请了四十六个力匠背着她的嫁妆,翻过了三座大山,跨过两条小河,浩浩荡荡的,甚是壮观,都是她自己为自己备的,真是个骄傲而又能干的女子。

      现在回想起来,穿衣柜还是比较现代化的,两扇小门中间有一块半米宽一人多高的镜子,实木的,漆了红漆,父亲的钱一向放在里面,据说还有母亲的遗物,上有两个铁片似的栓子,人只要一上楼,它也会跟着脚踏楼板的声音,叮当叮当的响,大一点的时候几欲私自打开,只是嫌那吱呀吱呀夹着叮当的声音,碍于瓜田李下,只好作罢,后来有一回,我的祖母带着我打开了那两扇门,把里面的床单,衣服,水瓶,一样一样的拿出来,说这是怎样怎样的,那是怎样怎样的,当时只是觉得好奇,并没听得仔细,也没有别特别的感觉,只是拣出一条白色的花裙子在镜子前比来比去,爱不释手,顺手一套,有点长,提高一点扎条带子到也过得去,不自觉的转了一圈,到也自信的觉得美丽无比。那个夏天,我十二岁。

        有正屋,自然也有偏屋,偏屋在正屋的左边,开了一个小门,接了半间矮房子,三角型的,一个陈年的碗柜,一个水泥的灶台,还有一口装水的大瓦缸。还开了一个后门。

        后门上的夏天会有凉凉的风穿过,坐在后门的矮石凳上,晴天的中午,万物皆静,唯有蝉鸣,下雨天,雨滴一下两下的打在瓦片上,清脆悦耳,蒸腾起一层薄薄的水雾。

        从后门出去是猪圈,里面总会喂上四五头猪仔,哼哼的从年头到年尾。。。。。。猪圈下面有一棵葡萄树,那是很小的时候种下的,父亲的故事里说七月初七牛郎织女相会,只要站在十年以上的老葡萄树下就可以听到他们的对话,我一直都盼着它长大,可终是它没长大,我就离开了,带了些年少的狂妄也带了些不管不顾的味道!

        哪曾想,这一去却是落花流水春去也,天上人间。

        齐帆齐第6期进阶训练营第2篇,合计38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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