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无问劫或缘

      我轻轻合上经卷,闭上眼睛,冥想佛祖莲花生的妙言,“这一生的因缘,是前一生的注定,谁也改变不了宿命的安排”。霎那间,我看见这句话如宫外柔和的阳光,透过窗棱,洒落在屋内的墙上。

      墙上斑驳的光影,似乎在动,像有风吹来。

      风,从哪里来?

      布达拉宫所有房间的窗户都用砖封堵住了,不透光,不透风,这里没有尘世的烦扰。

      风,又会吹向哪里去?


      1.

      罗桑仁钦•仓央嘉措是我后来的名字,西藏喇嘛教格鲁派黄教教主六世达赖的名字。

      清康熙二十二年正月十六,也就是公元1683年3月28日,我出生在藏南门隅纳拉山下邬坚林村的一座土屋里。后世记载,那天“彩虹照屋,七日同升”。阿妈却告诉我说,生我那天,寒风撞开了房门,酥油灯一闪一闪的,屋里很冷,天很阴沉。

      我出生后,阿爸为我起名阿旺诺布。

      我一岁时害了重病。阿爸阿妈求人问卜,上师说我中了邪,要用净水浣濯,还要改名阿旺嘉措,这样才能保一生平安。爸妈照做了。

      但我短暂的一生,却未平安。

      2.

      我家是门巴族的农奴。阿爸阿妈是虔诚的喇嘛教宁玛派红教教徒。门巴族人生来就爱唱歌。我们高兴时唱歌,不高兴时也唱歌。我会唱的第一首歌,是阿妈教的,很好听。

      山腰云杉如伞,

      却被白雪阻拦;

      深谷油松挺直,

      却被藤蔓死缠。

      我三岁那年春天,细雨润湿了大地,田野青翠可人,一位自称去印度朝佛的香客,路过我家休息。他将一个黄澄澄的铜铃放在几案上,手持念珠,微闭双目,口中念念有词。

      我见铜铃熠熠生辉,好奇地抓起来摇晃。铜铃清脆,悦耳悠扬。我爱不释手。

      阿妈急忙阻止我,向香客道歉。香客却很高兴,连连夸我聪明至极,说这是命定的缘分。后来我才知道,这铜铃是五世达赖的法器。香客是布达拉宫的喇嘛,他在寻找五世的转世灵童。他说我有三十二吉相、八十随好。

      我被确认为转世灵童。

      3.

      我被确认为转世灵童,除了桑杰嘉措和他少数几个心腹,没人知道。桑杰嘉措是五世达赖最信赖的弟子,掌管着西藏政教大权。1682年,五世达赖圆寂,临终遗策秘不发丧,直到转世能独立掌管政教事务为止。这份遗嘱争议很大,有人怀疑是桑杰嘉措伪造。

      五世圆寂,桑结嘉措接管所有权力,也接下了来自清朝康熙与蒙古拉藏汗的压力。

      两年后,桑杰嘉措决定在藏南门隅纳拉山下宇松地区,寻找五世转世灵童。宇松地区非常偏僻,这里的人主要信奉红教,如果诞生黄教教主,利于黄教势力扩充。

      确定我为转世灵童后,桑杰嘉措没把我接进布达拉宫,他为了独裁,把我隐匿起来。但他似乎忘了,权力是征服他人改变世界的能力,也是毁灭自己走向灭亡的祸端。

      优喜聚门兮,吉凶同域。

      4.

      藏南气候温暖湿润,河谷开阔,孕育了茂盛的草原和葱郁的树木。这里是世外桃源。阿爸放牛放羊,总是带着我。曲松河边,我像快乐的小鸟,随意翱翔。这段时光,铸就了我无拘无束、聪慧烂漫、敢爱敢做的性格。

      从四岁开始,我在村里的乌金岭寺读书。乌金岭寺的主持多吉上师,是我的开蒙老师。我学的很快,不到一年,已经能读诵经文了。多吉为我开蒙,教我读书,是桑杰嘉措的授意。

      我有这样的学习机遇,阿爸认为是上苍的眷顾,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在我快乐的玩耍、无忧无虑读书的时候,阿爸却病倒了。他是累的。一个农奴,除了劳苦,还有什么呢?人,生来有异。不久,阿爸死了。他带着对我的期盼和对世间的留恋,升入天堂。这一年,我六岁。

      九岁那年初冬,桑杰嘉措派布达拉宫六位经师,在波拉山口的巴桑寺,招收错那宗全境的聪慧儿童学经。我是这些儿童中的一个。其实,招收儿童学经,只是为我。桑杰嘉措开始对我作为未来的达赖,进行全面的训练。选择众多儿童而非仅我自己,是为避免政治上不必要的猜测。桑杰嘉措嘱咐六位经师,不可说来自拉萨,只可说来自后藏。培养儿童学经,是为发展佛教,培养新一代喇嘛。

      是否去巴桑寺读经,我很矛盾。我不愿意离开阿妈,不愿意离开家。阿妈说这是佛的旨意,是上天的恩赐。阿妈说,识字的人在寺院里,我最爱读的书,也在寺院里。说这些话的时候,阿妈眼里全是泪。我知道,生活艰难,阿妈不易,她对我有很多期许。

      巴桑寺在我家北方很远的山上。喇嘛带我走的时候,阿妈送到村口。她倚靠在一棵老树下,寒风裹挟着尘沙,扬起她破旧的衣襟,她的头发在风中散乱的飘动。我见她不停地用粗糙干裂的手,擦拭着脸上的泪。

      她一直望着我远去,没有说话。

      我不停的回头,没有哭。

      看不见阿妈的时候,村口方向传来了歌声。

      风寒有飞雪啊,春暖鸟儿归;

      月缺还会圆啊,盼儿早日回。

      歌声哀伤凄婉,是阿妈的声音。我禁不住大哭起来,转身向来的方向跑去,边跑边撕心裂肺地叫着阿妈。喇嘛紧追几步,死死地拉住我,不让我回去。我无奈地被喇嘛拽着,拼命的撕扯,叫喊。阿妈,我不走了,我不去了,我要在家陪着你,我不要和你分开啊,阿妈。

      最终我没了力气,嗓子也哭哑了。喇嘛抱起我,继续往前走,直到我再也听不见阿妈的声音,直到我哭累了,趴在喇嘛的肩头睡着。

      没想到的是,与阿妈的告别,竟成了诀别。

      此后,我再没见过阿妈。

      5.

      我在巴桑寺学了四年。经师们都喜欢我。我用功、聪敏、专注、悟性好,成绩总是名列前茅。只是我不明白,经师们待我为何如此谦卑,却又如此严厉且不通情理。

      每当临近过年,我都会向寺院请假,我要回家看阿妈。他们总用各种理由搪塞,禁止我出寺院大门。即使村里派人送来阿妈离世的噩耗,也不准我踏出寺院半步。

      经师们举出释迦牟尼身为王子之时,割股喂鸽、舍身饲虎的故事,教导我说,学经之人不能恋家,不能只孝敬父母,要有大慈大悲、至善至美之心,这样才能舍身成佛。

      我不解甚至不屑。不孝敬父母,如何有善。无善之人,焉能成佛。

      按照藏区传统和寺庙规矩,阿妈离世,我不能哭泣。佛说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大悲无泪,大悟无言,大喜无声,是人生至高境界。我能做到大悲不流泪,但我无法掩饰悲伤的心情。我心生怨恨,神情冷漠,常常望着家乡的方向发呆,内心郁结,无法消解。

      桑杰嘉措说我是魔鬼缠身,把我转到离家更远的错那宗贡巴寺学习。到了贡巴寺,我更加阴郁不乐。我无法排解母亲去世后的心痛。读书念经虽然让我暂时忘却思念之苦,但静下来的时候,我仍会痛苦不堪。

      我越来越喜欢独处,喜欢一个人静静地看天空发呆。我静心的时候,耳边总能听到悦耳的梵音,眼前闪现的常常是散发着清香的莲花。

      我喜欢上了诗歌,但越发不喜欢佛经。佛经不仅晦涩难懂,还与眼前真实世界,有太多隔膜。

      我最喜欢的书,是《诗镜注释》。与其他佛经不同,这本书讲的是语词的学问。我迷惑不解,为什么佛教经典中,会有这部典籍。

      老师说,藏传佛教有工巧明、医方明、声明、因明和内明等“五明”之说。语词的学问是“声明”,也是一种密术。说要让人听得懂愿意听,写要让人看得懂喜欢读。学好“声明”,才能更好地弘扬佛法,才能利于四方。

      我同意老师的解释。佛法中有一些高深晦涩的词语,芸芸众生很难理解。不理解如何接受,不接受如何破迷开悟、离苦得乐。

      我暗暗发誓,将来我的诗文一定要易懂,让信众喜欢。

      6.

      我仍未从失母之痛中走出来。每日念经的时候,佛前的莲花,像阿妈一样,静静的望着我,她仁慈的目光,让我备受怀念的煎熬。

      我的心绪常常是乱的。

      错那宗是繁华的县城,每天夕阳西下的时候,我都会到街上走走。那天,残阳如血,街道红彤彤的。街角的一间杂货店,一个女孩儿斜倚窗前。她洁白的面颊,在夕阳的掩映下,熠熠生辉。她的背后,透过窗户,一幅莲花生佛祖的唐卡闪着金光。在唐卡的映衬下,女孩儿像观世音菩萨,伫立在我的面前,发着光。

      我呆住了,虔诚地望着她,一动不动。

      她羞涩的笑着,眼睛像羊卓雍错里的水,蓝似梦,碧如玉。

      你是阿旺嘉措,喇嘛们都说你是神童。

      我不知所措,不敢看她,微微的低下头,没有回答。

      大家都说你会去布达拉宫,是未来的佛爷。

      我仍旧低着头不说话,眼睛看着她的裙摆。

      你多大?

      十四岁。我抬头遇见她的目光,刹那间面颊红过夕阳。

      我十六岁,你是我弟弟。

      她声音轻柔,像一朵蓝莲花,融化了我心中的郁结。

      女孩儿太美了,她的举止、笑容和温暖的声音,像极了阿妈。此后,我每天都在这个时候,去杂货店看她,和她说说话,或者只是在她身边坐坐。

      女孩儿叫仁增旺姆,她医好了我的心疾,让我走出了心痛的阴霾。我不知道用什么词汇,准确地描述她。我为她造了一个词,玛吉阿米(ma-kye ami,未生娘,比拟般若波罗蜜多佛母)。她给了我灵感,我创作了第一首“古鲁(道歌)”。

      在那东边的山顶,

      升起皎洁的月亮;

      玛吉阿米的脸庞,

      浮现在我的心上。

      7.

      1696年,蒙古准噶尔再次叛乱,康熙亲征,击溃噶尔丹主力,从俘虏口中得知,五世达赖早已离世。

      康熙震怒,责问并准备讨伐桑杰嘉措。

      桑结嘉措吓坏了,慌忙上奏,五世达赖为保持政局稳定,遗嘱匿不发丧至转世能够独立主持西藏政教事务。他向康熙请罪,转世灵童已确定并秘密培养,按照目前局势和最新卜示,需尽快迎进布达拉宫,请皇上恩准。

      康熙出于政治考虑,没有过多责备桑杰嘉措。

      1697年,藏历火牛,农历丁丑,桑结嘉措卜卦,吉。

      8月,桑杰嘉措正式宣布,五世达赖圆寂,转世灵童即将迎请进宫。

      9月,我从贡巴寺,秘密到达浪卡子县。五世班禅罗桑益喜为我剃发、受沙弥戒并收我为徒,给我取法名罗桑仁钦•仓央嘉措。

      10月,我在布达拉宫坐床,康熙册封我成为六世达赖。

      十五岁,懵懵懂懂中,我登上了大宝,成了西藏法王。

      坐床的那一刻,我脑中闪现的,是家乡曲松河边自在行走的牛羊,是邬坚林村遍地盛开的格桑花,是阿爸阿妈慈祥的面孔,是仁增旺姆美丽的笑靥。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

      8.

      五世班禅罗桑益喜第一次为我讲经,没讲佛理典籍,他娓娓诉说的,是我前世五世达赖的故事。师父五世班禅很慈祥,比阿爸还要慈祥。他为我开启了心门。

      我满怀信心,向师父发誓,要像前世一样,成为伟大的,受人敬仰的,万众服膺的西藏法王。

      我是五世的转世。我将赓续五世的伟业。我要创造我的今世。

      我虔诚地为前世,为我心中的佛写下:

      那一天,

      我闭目在经殿香雾中,

      蓦然听见你颂经的真言;

      那一月,

      我摇动所有的转经筒,

      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

      我磕长头匍匐在山路,

      不为觐见,

      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9.

      但我内心深处始终困惑、怀疑,我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实的。

      我不明白,一个农奴的孩子,一个出身红教的孤儿,跌跌撞撞中,竞成为黄教教主,成为布达拉宫的活佛。

      桑结嘉措说,我十八岁才能接管权杖。我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学习佛法。

      在他的操控下,我成为傀儡。桑结嘉措成了西藏真正意义上的统治者。布达拉宫外细雨绵绵,雨点滴落在地上,寂静无声。

      一切皆为虚幻。

      10.

      我黯然地看着布达拉宫的窗棱。每扇窗,都用砖封堵住,密不透风。

      风,从哪里来?

      我理解桑结嘉措。西藏政局复杂,既要接受清朝的统治,也要屈服于蒙古人的实际控制。拉藏汗想要置桑结嘉措于死地,全面控制西藏。桑杰嘉措想要摆脱拉藏汗的虎视眈眈,希望蒙古人回到蒙古去。

      面对如此复杂的政局,桑杰嘉措独揽大权。他始终不让我参与政事,尽管岁月如驹,我已在布达拉宫学经三年。甚至桑杰嘉措不能容忍我影响他的威严。毕竟我是名誉上的藏王,是至高无上的、被拥戴的活佛。

      我遭到禁锢,成了桑杰嘉措政治上的摆设。

      我再次抑郁,像阿妈刚刚离世时。

      我想起一则公案。

      晚年禅宗二祖慧可,把禅宗交给三祖僧璨,自己闲云野鹤,酒家茶肆,随处游逛。

      问:“你是二祖,如何四处纵情?”

      答:“我自调心,何关汝事!”

      我虽未至年老,却度日如年。每天的仪轨戒律,满嘴经文,是那样的虚无、困顿。叛逆,是我想到的摆脱困境的唯一办法。我开始激烈的反叛。我异装出宫,头蓄长发,纵情声色。叛逆减弱了桑结嘉措对我的顾虑,却给了拉藏汗攻击桑结嘉措可乘之机。

      拉藏汗散布:六世达赖鬼混于拉萨街头,混迹在酒肆民居,纵情于声色之中。

      在拉萨街头,拉藏汗以我的名义,散布情歌。

      住进布达拉宫,活佛是雪域最大的王;

      流浪在拉萨街头,仓央嘉措是世间最美的情郎。

      听到这样的歌声,我忍不住笑了。拉藏汗不懂佛音妙法,不知《诗镜注释》。活佛是不屑且不能写如此不堪的靡靡之音的,他写的都是佛偈妙谛。道歌不是情歌。

      拉藏汗上书康熙,指责桑结嘉措找来的是假六世。康熙派人彻查,得出结论,仓央嘉措圣者体征完备无缺。这个结论,让桑结嘉措得到喘息机会,也让拉藏汗暂时收回了锋芒。

      风,又会吹向哪里去?

      11.

      1702年,我二十岁。

      6月,师父五世班禅将为我授比丘戒。受戒地点在日喀则的扎什伦布寺。受了比丘戒,我就是正式的僧人。

      我不愿再受约束,不愿整日在香烟缭绕中念诵佛经,我更讨厌虚伪的政治。我要还俗,过凡人生活。

      众僧皆惊,师父慨叹。

      他们需要一尊神,我只想做凡人。

      桑结嘉措与我进行了长谈。最终,允许我保留世俗之权。

      从此,我开始着俗装。那天夜里,日喀则繁星点点,月明如昼。我又写了一首道歌。

      曾虑多情损梵行,

      入山又恐别倾城;

      世间安得双全法,

      不负如来不负卿。

      12.

      1705年,桑结嘉措与拉藏汗矛盾激化,战争爆发,藏军战败,桑结嘉措被杀。拉藏汗上书康熙,桑结嘉措“谋反”,六世达赖是假,请予“废立”。康熙同意,要求拉藏汗押我去北京。

      1706年6月,我成了拉藏汗的阶下囚。

      走出布达拉宫的时候,又是残阳如血,一如十四岁在错那宗时的景像。两边林立的不是商铺酒肆,而是拉藏汗的士兵。士兵之外,是无数跪拜着的、送别我的信众。

      静的出奇,尽管人山人海。我回望布达拉宫,这座松赞干布为文成公主修建的寝宫,又经五世达赖和桑杰嘉措扩建的宏伟宫殿,在落日的掩映下,摄人心魄。

      世事无常。从乌金岭寺到巴桑寺,从贡巴寺到布达拉宫,恍然一梦。我忽然有心痛的感觉,不是成为囚徒,而是感慨人生无常。

      佛曰万事缘起,皆有因缘。因缘和合而起,因缘离散而灭。我是五世转世,未竟五世伟业。政事纷扰,避之不及。我有凡人之心,却无凡人之体。我是活佛,布达拉宫所有的劫难,我难逃其咎。我不过是匆匆过客,只是路过人间。我不该有世事无常的妄念。

      心痛,是不愿接受无常。其实,世间唯一的常,是无常。我未做到性空,仍有无常的慨叹,未完全进入无我境界。

      无我,才是解脱。我要来纸笔,留下佛偈:

      跨鹤高飞意壮哉,

      云霄一羽雪皑皑。

      此行莫恨天涯远,

      咫尺理塘归去来。

      13.

      路迢迢。翻越角孜拉山时,暴风雪击倒了我身后跟随的很多信众,但他们仍不离不弃,一路至青海湖畔。我染脚疾多日,肿的厉害。虽有沿途拜谒的蒙藏僧俗医治,仍不见好转,渐渐昏迷不醒。

      我的大限已至。

      藏历火阳狗年十二月初十日,我高烧不退,夜深的时候,醒了过来。我慢慢睁开双眼,看见帐篷顶上有一个“厄”字,无力地对守护的人说:“空行仙女前来迎接了”。

      我看到了夕阳,恍若身在错那宗。仁增旺姆满面是泪,悲伤地看着我说,你是我弟弟。我干涸的眼角,有一滴泪溢出来。

      我放下了天地,弥留之际,却想起了你。


      2022年1月14日,15日修改,27日再修订,境由心斋

你可能感兴趣的:(此生无问劫或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