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脏老头格格笑道:“你也不问问我是谁？就敢喝我的酒，你这崽子真是胆子大!就不怕酒里有毒?”沈峰道:“老前辈深夜来访，宽慰在下还赐予酒喝，若是毒酒我也认了!”
脏老头问道:“为什么认了!”
沈峰道:“死之前结交一个朋友，我已知足!死便死了，反正这世上也没甚么可留恋的了，只恨山河破碎!”
脏老头笑道:“你年纪小小，有这番高论实属不易，你若是常人便真的死了!”
沈峰一诧道:“死了?为什么？”
脏老头道:“我料定你刚看见我会厉喝驱逐我，你没有，厉喝驱逐我不管用，我以为你会用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和我斗，你也没有，没有和我对打，我以为你肯定言语毒辣侮辱我，你没有反倒对我彬彬有礼，我以为你肯定会嫌弃我的酒，你没有反而喝得一滴不剩，你四次都救了自己的命!”
沈峰倒吸一口冷气道:“然后呢？”
脏老头道:“然后你就死不了，无论是谁都杀不死你。”
沈峰又问道:“为什么？”
脏老头道:“因为我不让一个人死的时候，这个人简直死比活着还要难。”
沈峰感觉脏老头在消遣自己，咯咯笑着:“谢谢你，老前辈。”
脏老头挠挠头道:“谢什么?”
沈峰道:“谢谢你不让我死。”
脏老头道:“小子，你喝了我的酒，就得答应我的事!”沈峰一愕道:“在下寄人篱下一贫如洗，若是有金银，必将奉上!”脏老头呵呵大笑，四颗牙简直要笑得飞了出来，道:“你这崽子!谁要你的钱，老头子我大限将至，何苦求这些身外之物!”
沈峰不解道:“那前辈你要什么？在下若能办到决不食言!”
脏老头眼神一凶道:“要你和我斗一斗!”说着短棍立时被一撸，一截空心棍掉了下来，露出一截锋利发着寒光光的剑刺，颇有当年‘破风十三刺’之感。
沈峰简直呆了，这种奇门兵器，属实是前所未闻，沈峰不及思索，这剑‘簌簌簌——’如蛇吻一般极速三刺，绰绰袭来，小孩心乱，忙抄起枕边沈二叔临别赠予自己的护身剑来。
正是时‘明晃晃，雄赳赳，正是时，小黄发不饶老白头，皓首夫难让十岁童，登时只杀得气焰飞舞，门窗四震，杀得日月无光，铮铮作响。’
脏老头的剑法独树一帜，哪家宗哪一派都沾点影子却又都不像，看着‘西域刀法’‘海鲨派的灵蛇剑法’‘奇门刀决’‘岳家枪法’杂糅无章无序，早已看不出是什么招什么式了!
沈峰顾不得许多只忙着拆招，一刺，一避，一腾挪，一补剑，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居然打得三五十招，脏老头连声称赞不错不错，说着以一种怪异的身法倒反过去身子，头朝天臂朝前，‘剑影迷踪’居然是大金营里左将军‘小飞将军’完颜祝的成名剑招，沈峰看着剑影点点，几乎覆盖了自己的眼球，正不知从什么地方拆，也不知从什么地方解，这剑已刺在自己的咽喉之上。
沈峰的佩剑已落在地上。
输了。
其实脏老头完全可以一招制敌。
他没有，他把八大派九小帮的刀枪剑戟的破解之法全部演示一遍后，再使出‘剑影迷踪’一招制敌。
脏老头勾脚拿起短棍，将剑插了回木鞘去，看起来又和破木杆没甚区别，光滑古朴。
沈峰拱手道:“老前辈虽年迈，武功却早已登峰造极，比我父亲和二叔三叔他们强多了!”
脏老头罕见地摆手道:“老头子功夫虽好，却和他们不能比较，他们都是抗金的大英雄真豪杰!我只是个老不死的，如何比将高下!”
沈峰道:“阁下虽武艺繁杂，各门派名学经典前辈只怕学了个遍吧？”
脏老头道:“武功如同身外之物，你是天下第一又如何？”
沈峰细思片刻，道:“天下第一，天下第一一定很酷!”
脏老头道:“酷是很酷，只是很多不必要的东西也随之而来。”
沈峰问道:“什么东西？”
脏老头道:“嫉妒，怨恨，腥风血雨，还有寂寞。”
沈峰笑笑，他当然不知道，他只是个孩子，也无从知道，低头再抬头，眼前的脏老头已经消失，门窗未动，人已不见。
心中大恸:“神龙见首不见尾!”
次日，清晨。
健马长嘶，这是两匹名贵罕见的踏雪寻梅，原是龙胜镖局门口下来两个人。
马下两个奇诡的人也是罕见的。
这两人模样如鬼，一个只有半个脑袋，一个有三只手，冷不丁看起来让人后背发毛。
朱红色的大门开了，是被两脚踹开的，这门坚实无比，当年‘江南屠杀’几十号人都没能撞开这门，可见其脚力惊人。
赵炎狼，刘定隘，马东憨，司腾空，四人在红梅小筑正品茶，忽听得一声暴动，心中大骇。
半脑袋和三只手缓步走进，目光似乎带着无与伦比的杀气。
赵炎狼看着两人心里不由得发毛，这二人是中原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凶狠毒辣’二使。
‘凶狠’半脑袋，‘毒辣’三只手，传闻见过他们的人只希望自己的眼睛瞎了，因为见过他们的人都必须死，无一例外。
只要给足够多的报酬，这二人可以轻易杀死自己的爹娘。
他们已不是人。
是两头猛兽。
半脑袋嘴巴一开一合，只说了六个字，道:“谁——是——马——总——镖——头——?”他说话每个字好像冰锥一般寒冷一般尖锐。
刘定隘白扇一展，故作镇定，道:“你找尊师做甚?”
半脑袋看此人文质彬彬，面容清癯，又见他尊马不错为师，想必必是奇门三杰的‘风波扇’。
三只手的第三只手长在胸口，正摸着胡子，忽然动作戛然而止，笑道:“我们凶狠毒辣找人，只有一个目的，杀!”
刘定隘道:“杀?你有那本事吗？”说着迅雷不及掩耳回身一勾，扇子齐飞，一个鹞子翻身，‘啪——’一声，快腿踢将过去。